Chapter 10 新的序章
1
这一连串的战斗以成为决战战场的星域来命名，被称为“亚姆立札会战”，战役以自由行星同盟全面溃败为结局落下帷幕。在银河帝国进行战略性后退时，同盟将一时占据的两百多个边境恒星系也全部放弃，现在只勉强保住了伊谢尔伦要塞。
同盟军动员兵力超过三千万人，可是从伊谢尔伦回到祖国的还不足一千万，未生还率达七成以上，可谓悲惨至极。
可以想见，此次败北给同盟的政治、经济、社会、军事等各方面都蒙上了巨大的阴影。财政当局计算了一下已经支出的经费和今后将要支出的经费——付给遗属的抚恤金和年金，结果让他们脸色发青。数目之惊人绝不是亚斯提会战的损害可比的。
另一方面，军人遗属和反战派对轻率地强行发动远征的政府和军部大加挞伐。由于卑劣的选举策略和那位歇斯底里的参谋出人头地的欲望，人们痛失了丈夫和儿子，怒火冲天地谴责政府和军部。
“虽然消耗了大量的生命和金钱，但仍有比这些更值得尊重的东西。千万不要陷入冲动的厌战主义。”
主战派当中，仍有人这样强辩，但立刻遭到反驳。
“金钱就不说了，比人命更值得尊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是当权者的身份地位，还是军人的野心？两千万名官兵的血白白流逝，数倍于两千万的遗属泪流成河，这些难道就不值得尊重？！”
被这样一问，大家都默不作声了。除了一小部分丧失天良的人，每个人都为自己还平安活着的事实而羞愧。
同盟的最高评议会委员全体提出辞呈，主战派的声望急转直下。与之相反，反战派的地位大大提升，三位给远征提案投下反对票的评议委员的见识大受赞扬。在第二年选举前，由国防委员长特留尼西特暂时掌握政权。
在自家的书斋中，特留尼西特举杯夸示自己的先见之明，从他的头衔上去除“暂定”二字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军部方面，统合作战本部长席特列元帅和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罗波斯元帅也双双辞职。有人说，罗波斯终于用自己的失败把竞争对手席特列拉下了台。
两位英勇战死的舰队司令官——伍兰夫中将和波罗汀中将连晋两级，被追授为元帅。同盟军中并没有一级上将的军阶，上将之上就是元帅。
格林希尔上将左迁为国防委员会事务总局的检阅部长，退出了对帝国军事行动的第一线。
卡介伦少将也左迁为国内第十四补给基地司令官，离开了首都海尼森。亚姆立札会战中补给失败一事必须有人出面顶罪，这成为他左迁的原因。他把家人留在首都，远赴五百光年外的边境就职，妻子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住在娘家。
霍克准将疗养康复后，奉命编入预备役，看得出他已经与野心绝缘了。
于是，同盟军的首脑部门极度缺乏人手，什么人会填补这个空缺呢？
登上统合作战本部长宝座，由中将晋升为上将的，是原第一舰队司令官——库布斯里。
亚斯提会战和亚姆立札会战，他都没有参加，所以不必承担战败的责任。他负责的是首都警备和国内治安，成功地讨伐了由来已久的宇宙海盗组织，保障了航路的安全，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他以优秀的成绩从军官学校毕业，大家都相信他终有一天能登上军人向往的巅峰，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升迁得竟这样快。
接替库布斯里担任第一舰队司令官的，是在亚斯提会战中负伤疗养至今的派特中将。
比克古则担任了宇宙舰队司令长官一职，当然他也晋升为上将。老将能得到适合老将的地位，这个人事命令博得了军部内外的一致好评。比克古虽然一向声望极高，但由于出身行伍，如果不是出现这样的事态，大概不可能坐上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的位子。这真是极具讽刺意味，“惨败”这不幸的事件竟然生发出一个好结果。
杨威利的待遇并没有立刻决定。
他指挥的第十三舰队官兵有七成以上生还，生还率之高无与伦比。但没有人会批评他躲在安全之处。第十三舰队是在激战的旋涡中支撑到最后才离开战场的，为掩护友军逃离竭尽全力。
库布斯里希望杨成为统合作战本部的参谋总监，比克古则早就声明要杨担任宇宙舰队参谋长。
另一方面，第十三舰队的官兵并不希望杨以外的人接掌指挥权。诚如先寇布所说，士兵们想要一位能力和运气兼备的指挥官，这无疑是他们生存的一大保障。
在待遇尚未成定局之前，杨请了长假去米特拉行星。在海尼森的官舍里，许多公民争相要求谒见不败的英雄，记者也跟进跟出地穷追不舍，电话更是响个不停，不得片刻安宁。
传真机分秒不停地吐出人们的来信，其中有一封竟是忧国骑士团本部写的“歌颂爱国的名将”。杨看到这篇文章，不禁哑然失笑。但看到第十三舰队战死士兵的母亲送来的一封信——“你和杀人凶手是同伙”，他的情绪又变得阴郁。
事实上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差，名誉和光荣都是建立在无名士兵的累累尸体上……
尤里安不忍看杨日渐消沉、酒量增加，提议他休假去旅行。杨并非酒品不好的人，但如果因为情绪不好酗酒，对身体肯定有害。
因为尤里安的建议，杨多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状态，于是答应了。他在绿色的大自然中度过了三个礼拜，完全脱离了酒精的诱惑。回到首都时，新的人事命令已经在等候他。
伊谢尔伦要塞司令官兼伊谢尔伦驻留舰队司令官，兼同盟军最高参谋会议成员。
这就是杨威利最新的身份，军阶也晋升为上将。虽然二十几岁的上将有前例可循，但在担任将官的一年间连升三个军阶则是破天荒头一遭。伊谢尔伦驻留舰队由以前的第十舰队与第十三舰队合并而成，一般通称为“杨舰队”。
同盟军对这位年轻的国家英雄尽力示好。但不管他们对他有多好，都不符合杨的本意。他心中真正想要的不是飞黄腾达，而是从军界引退；不是军人的荣誉，而是平民的和平。
不管怎样，杨即将到伊谢尔伦赴任了，担任国防的第一线总指挥。
当然，在海尼森的生活也即将结束，可是尤里安怎么办？这成了杨的一大心事。他曾想过让尤里安寄住在卡介伦夫人的娘家，但尤里安却不愿离开他。
看到尤里安兴冲冲地准备要随他一起去，杨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带他一起走了。反正自己身边总得安排一位勤务人员，如果由尤里安来担任，倒乐得轻松。杨不希望尤里安步上自己的后尘，但也不愿撒手不管。尤里安以“享受班长待遇的文职人员”的身份置身军中，并领一份薪水。
当然，跟随杨一同前往的不止尤里安一个。
还有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驻留舰队副司令官费雪，以及要塞防御指挥官先寇布。担任参谋的姆莱、派特里契夫，亚斯提战役中辅佐杨的拉欧，要塞第一宇宙作战队队长波布兰，加上从原第十舰队抽调出来的幕僚，“杨舰队”也就阵容完备了。
杨认为可以请卡介伦来负责事务方面的工作，因而打算尽早请他过来。
然而最令他担心的是帝国军的动向，罗严克拉姆伯爵莱因哈特自不必说，那些大贵族出身的提督受莱因哈特的功勋刺激，会不会趁同盟军最脆弱的此时发动攻击？
所幸他的顾虑是多余的，银河帝国内部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大事，已无暇对外征讨。
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猝逝！
2
从亚姆立札战役中告捷归来的莱因哈特，没有料到欢迎他的竟是淹没帝国首都奥丁的吊丧的旗海。
皇帝驾崩了！
皇帝死于急性心脏病。猝死的原因，除了沉湎酒色和调理不当，似乎与高登巴姆皇室的血统也有很大关系。他死得太突然，仿佛表明皇室血统本身已混浊不堪，作为生命体而言过于低劣衰弱。
“皇帝死了？”
莱因哈特一脸茫然地望着麾下的将军们，内心深处喃喃念道：心脏病……自然死亡吗？未免太便宜他了！
如果他再多活个五年，不，只要再多活两年，莱因哈特会让他为自己犯下的罪恶而死。
他的视线投向吉尔菲艾斯，发现对方的眼眸中也流露出同样的神情，尽管没有莱因哈特那么强烈，但他的感触也许比莱因哈特的还深。十年前将美丽优雅的安妮罗杰从他们身边夺去的人终于死了！逝去的岁月在回忆中放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在他们周围纷乱地飞舞……
“阁下。”
一个过于冷静的声音将莱因哈特拉回现实，不用看就知道是奥贝斯坦。
“皇帝还没指定继承人就死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公然不用敬语，除了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诸将莫不惊愕失神。
“有什么好惊讶的？”
头发半白的参谋那带着无机光芒的义眼扫过眼前的同僚。
“我要效忠的人是罗严克拉姆帝国元帅阁下，就算是皇帝，也不配让我用敬语。”
说完，他转向莱因哈特。
“阁下，皇帝还没有指定继承人就死了，将来皇帝的三个孙辈势必会为争夺皇位发生斗争。不论决定由谁继承，都只是暂时的，迟早会以流血收场……”
“你说得没错。”
年轻的帝国元帅露出了冷酷野心家的表情，点头同意。
“三者当中究竟选择哪一个，与我的命运息息相关，其中会向我伸出友好之手的是谁呢？”
“恐怕是立典拉德侯爵。其他两方都拥有武力，只有立典拉德侯爵没有，他一定很渴望拥有阁下的武力。”
“的确！”
莱因哈特秀美的脸上绽放出笑容，不过这和他平时对吉尔菲艾斯展露的笑不同。
“那么，可要用很高的价钱卖给他了。”
人们普遍认为，皇帝突然驾崩会使罗严克拉姆伯爵莱因哈特的地位大为动摇。可是结果却完全相反，因为国务尚书立典拉德侯爵拥立了五岁的皇孙艾尔威·由谢夫继承皇位。
这个孩子是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直系继承人，因此由他即位并无不妥之处。只是他还太小，又没有强大的门阀贵族背景，处境相当不利。
在这种情形下，布朗胥百克公爵夫妻十六岁的女儿伊丽莎白，或立典亥姆侯爵夫妻十四岁的女儿莎比娜，凭借父亲的财势和权势登基成为女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此前也有史例可循。果真如此的话，年幼女皇的父亲就会以摄政王的身份佐理朝政。
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都是极有自信、野心勃勃的人，他们预估着事态的进展，为了实现心中的企图，活跃地进行着宫廷密谋。
有单身年轻子弟的大贵族成为他们的目标——如果你能支持我的女儿登上女皇之位，你的儿子将来便有希望成为新女皇的夫婿。
如果严格遵守口头约定，皇帝的两个孙女将拥有几十个丈夫。可想而知，即使少女们已有意中人，她们的愿望也将被抹杀。
不过，掌管国玺和诏书的国务尚书立典拉德侯爵无意将帝国拱手让给势力强大的外戚，使之成为他们的囊中物。
他关心帝国的前途，更珍惜自己的地位与权力。他已决定拥立佛瑞德李希四世的嫡孙——艾尔威·由谢夫，但是考虑到强大的反对势力，他必须先巩固自己的阵脚，至少要有个强大而又容易驾驭的走狗才行。
经过深思熟虑，立典拉德决定了一个人选。这个人不见得会听话，反而可能是个危险人物，但是他的强势却无人敢忽视。
因此，罗严克拉姆伯爵莱因哈特便在已经晋升为公爵的立典拉德的提拔下，由伯爵晋升为侯爵，并受命成为帝国宇宙舰队司令长官。
艾尔威·由谢夫继位的消息发布后，以布朗胥百克为首的门阀贵族由惊愕转为失望，最后大发雷霆。
但是立典拉德公爵和罗严克拉姆侯爵在利己的动机下相互勾结并共同建立的中央政权竟出乎意料地坚固而强大。一方需要对方的武力和平民阶层的拥护，另一方则需要对方在国事政务上的权限和在宫廷中的影响力。而且，双方都必须最大限度地利用新皇帝的权威，巩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力。
在艾尔威·由谢夫二世的登基大典上，两名重臣代表向坐在乳母膝上的小皇帝恭恭敬敬地宣誓忠诚，文官代表是摄政的立典拉德，武官代表是莱因哈特。齐聚一堂的贵族、官员及军人对两人组成的新体制颇感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被这个新体制排拒在外的门阀贵族无不恨得牙痒痒。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两人出于对新体制的憎恶，转而结成一派。
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逝世后，立典拉德这个老废物也应该结束自己的任务，从国政的位子上退下来。而且，罗严克拉姆是什么东西？虽然是个功勋不少的武官，但只是家贫如洗的挂名贵族出身，他利用皇帝对姐姐的宠爱飞黄腾达，进而做出以下犯上的勾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难道能容忍这种家伙一手遮天、把持朝政吗？——门阀贵族对二人由私人仇恨转为共同敌视，无不希望颠覆新体制。
由于存在共同的强大敌人，因此立典拉德-罗严克拉姆轴心必须固若金汤！
晋升为罗严克拉姆侯爵的莱因哈特，一举将齐格弗里德·吉尔菲艾斯提升为一级上将，任命他为宇宙舰队副司令长官。
立典拉德对这道人事命令大表赞同，他想借此卖个人情给吉尔菲艾斯。
但奥贝斯坦对此感到担忧。他晋升为中将，兼任宇宙舰队总参谋长与罗严克拉姆元帅府事务长。有一天，他在谒见莱因哈特时进言道：
“总角之交的好友也好，才干独具的副将也罢，两者合而为一是很危险的。我认为根本没有必要设置副司令长官这个职位，应该把吉尔菲艾斯提督和其他提督置于同等地位吧？”
“不要多事，奥贝斯坦。我已经决定了！”
年轻的帝国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用一句不耐烦的回答封住了义眼参谋长的嘴。他对奥贝斯坦的机智颇为赞许，但并不把他当成推心置腹的好友。听到奥贝斯坦进谗言诋毁自己的心腹好友，莱因哈特十分不悦。
皇帝死后，格里华德伯爵夫人安妮罗杰离开宫廷，移居莱因哈特为她和自己准备的史瓦齐别馆。迎接姐姐到来的莱因哈特，用少年般的口吻嚷道：
“我再也不让姐姐吃苦了！从今以后，我要让姐姐过上幸福的生活！”
莱因哈特这句话虽然平常，却出自肺腑。
但是，他也有不愿意让姐姐看到的另一面——冷酷无情的野心家的一面。
他知道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秘密结盟的事，不禁暗暗欢喜。
一旦东窗事发，他便能以反叛新帝的罪名将他们处死，并大举扫荡门阀贵族的势力。只要佛瑞德李希四世的两个大贵族女婿一死，其他人就不得不臣服于莱因哈特的霸权了。诸侯们大概会跪在地上宣誓服从，届时再撕毁与立典拉德所订的盟约。老狐狸，趁现在好好庆祝自己位极人臣吧！
与此同时，立典拉德也不打算与莱因哈特维持长远的轴心关系。在期待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谋反这一点上，他与莱因哈特的想法是一致的。他可以利用莱因哈特的武力镇压，一旦消灭他们，莱因哈特这头号危险人物也就失去利用价值了。
齐格弗里德·吉尔菲艾斯按照莱因哈特的意思，针对布朗胥百克和立典亥姆随时可能发动的门阀贵族联合武装叛乱，稳步而顺利地进行作战的准备工作。
他知道奥贝斯坦的视线时常冰冷地落在自己的后背上，但并不觉得这会给自己和莱因哈特、安妮罗杰之间的美好情谊带来裂痕，何况自己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不用太在意。
除了认真执行任务，吉尔菲艾斯还能经常见到安妮罗杰，这是从前无法比拟的。他的生活过得充实而幸福，如果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3
帝国与同盟双方的新体制逐渐完备，尽管前进的道路不太平坦，但双方都为迈向未来投注了许多心血。
费沙自治领的领主鲁宾斯基坐在私人宅邸最僻静的房间里。
这是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四壁由厚重的铅围成，形成一个密室，连空间都被极性化了。
他按下操作台上粉红色的按钮，启动了通信装置。很难用肉眼识别，因为房间本身就是一个通信装置，会将鲁宾斯基的思考波变成超光速通信的特殊波调，传送到数千光年外的宇宙空间中去。
“是我，请回答！”
说得这么肯定，可见这是在进行极为隐秘的定期联络。
“你？你是哪一位？”
从宇宙的另一端传来的回答竟无比傲慢。
“我是费沙的自治领主鲁宾斯基。总大主教猊下近来可好？”
鲁宾斯基出人意料地谦卑至极。
“有什么好的？我们地球现在尚未恢复正当地位，除非能回到过去的岁月，广受全人类的尊崇，我的心情才好得起来。”
鲁宾斯基感到对方在思考的同时，深深地吁了口气。
地球。
那颗在三千光年外的虚空中飘浮的行星，在鲁宾斯基的脑海里鲜明地浮现出来。
那是一颗被人类疯狂掠夺和彻底破坏后，又被弃之不顾的边境行星。满目皆是衰败和荒废、凋敝和贫困，只剩下沙漠、岩山、稀疏树林的零星遗迹；只有少数人还依赖着被污染而失去生机的土地生活；处处是光荣的残渣与沉淀的怨念；那颗连鲁道夫都无视的脆弱行星；没有未来、只有过去的太阳系第三行星……
但是这颗被人遗忘的行星正是费沙的秘密统治者。雷欧波特·拉普的资金便是从这举世公认的最为贫困的地球上得到的。
“在长达八百年的时间中，地球一直被误解和轻蔑，可是洗刷屈辱的日子就要来临了！地球才是人类的摇篮，是支配全宇宙的中心！那些舍弃母星而去的忘恩负义的家伙，再过两三年就会醒悟的！”
“有这么快吗？”
“你怀疑吗，费沙的自治领主？”
阴气沉沉的笑声划破寂静的空间，这位被称作总大主教的政教合一的地球统治者，笑得让鲁宾斯基毛骨悚然。
“历史洪流正在以加速度前进，银河帝国和自由行星同盟两大阵营在不断地收敛权力和武力，加上新的民众不断涌入，原本潜伏在两大阵营内的回归地球的精神运动已经公开化。将其组织化与资金调度的事就交给你们费沙人了，你们可别坏了大事。”
“这是当然！”
“我们伟大的先祖正因如此才选择费沙行星，将忠于地球的人送往费沙，并累积财富。在兵力上，地球仍不是帝国和同盟的对手，费沙应当发挥特殊的地理位置优势，以经济实力统治世俗社会，我们地球则以信仰统治精神层面……不需要挑起战火，宇宙便能乖乖回归地球的掌心。实现这个远大的计划要经历数个世纪，先人的睿智到了我们这一代，终于要开花结果了……”
说到这里，对方的思路忽然一变，发出尖锐的喊叫声：
“鲁宾斯基！”
“唔……”
“你可别背叛我们！”
任何一个认识费沙自治领主的人在场，看到他那冷汗直冒的样子，一定会目瞪口呆。
“这种……这种事，我连想也不敢想……”
“你既有才干，又有霸气……我警告你，不要被别人恶意的诱惑收买。曼夫瑞二世，还有你之前的自治领主是怎么死的，你应该记得很清楚吧？”
曼夫瑞二世怀抱着让帝国与同盟和平共存的理想，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而鲁宾斯基之前的费沙自治领主瓦伦戈夫不愿听从地球的控制，想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这两个人都对地球造成了威胁。
“我能当上自治领主全仰赖您的支持，我不会忘恩负义的。”
“不会就好。你要好自为之，保持过去的良好表现。”
定期通信结束后，鲁宾斯基步出房间，站在大理石地板上抬头仰望星空。看不到地球实在太好了。从异次元空间回到现实的安全感，让他恢复了平常傲视群伦的自信表情。
如果费沙只属于费沙自己就好了，他便可以成为银河系宇宙的实质统治者。可悲的是现实往往不尽如人意。
对那些一心想将历史拉回八百年前，再次使地球成为群星首都的偏激分子而言，他不过是一介仆从罢了。
但是未来会永远如此吗？在宇宙中可没有什么亘古不变的道理。
“谁能赢得最后的胜利呢？是帝国、同盟，还是地球？”
鲁宾斯基喃喃自语，嘴角忽然现出诡异的曲线，像极了他的绰号“黑狐”。
“或者，会是我？”
4
“与门阀贵族一决雌雄已无可避免，这或许会演变成使帝国一分为二的战争吧？”
吉尔菲艾斯点点头，对莱因哈特的话表示赞同。
“我与米达麦亚、罗严塔尔等人协商，作战计划正在顺利进行。只是有一件事令我非常担心……”
“你是说担心叛军来攻？”
“正是。”
当帝国国内分裂为“立典拉德-罗严克拉姆轴心”与“布朗胥百克-立典亥姆阵营”两大势力，陷入内乱状态时，同盟军会不会乘隙发动侵略战争？长于确立作战方案并付诸施行的吉尔菲艾斯也不禁感到不安。
金发年轻人轻轻笑着，对红发的好友说：
“别担心，吉尔菲艾斯，我有一个办法。不管杨威利用兵有多厉害，也叫他无法踏出伊谢尔伦半步。”
“什么方法？”
“就是……”
冰蓝色的眼眸热切地闪闪生辉，莱因哈特开始说明……
5
“好诱人哪。”
杨没有碰送上来的红茶，不知在思考什么，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想过来撤走杯子的尤里安不禁瞪大了眼睛，但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该多问，于是静静地未发一言。
立典拉德-罗严克拉姆轴心迅速成立，帝国的政局暂时稳定下来，却不能长此以往安定下去。布朗胥百克-立典亥姆阵营拥兵自立，不，该说是被迫拥兵自立，使帝国分裂的内战即将爆发。
这个时候可以巧妙地分析情势，介入其中。比如说，可以先联合布朗胥百克夹击莱因哈特，将其消灭后再回头攻击布朗胥百克，那么银河帝国就会灭亡吧……
还可以先帮布朗胥百克出谋划策，使其与莱因哈特对峙，待两军疲惫不堪时再予以痛击……如果自己去做，大概可以取胜。杨对自己感到嫌恶，因为他在用兵方面竟是如此自负，他刚才喃喃自语时说的“好诱人哪”就是指这件事。
如果他是独裁者，必定会这么做。但他只是民主国家的一介军人，行动难免受到限制。一旦超越了这个界限，他就会变成鲁道夫的后继者……
尤里安把冷了的红茶撤下去，又换了一杯热茶放到桌上，杨这才注意到，对尤里安说了声：“噢，谢谢。”
“您在想什么呢？”
尤里安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同盟军最年轻的上将露出了少年般羞赧的表情。
“在想一些不可告人的事。的确，人类只想追求胜利的时候，就会变得极其卑劣。”
“……”
“对了，先寇布不是教你射击了吗？练到什么程度了？”
“准将说我很有天分。”
“哦？那真是太好了。”
“司令官一点也不练习射击，这样行吗？”
杨笑了起来。
“我好像没有那份才能，也提不起劲来，现在可能是同盟军中最差劲的一个了吧。”
“那么，您怎么保护自己呢？”
“当司令官要拿起手枪保护自己时，就说明已经战败了。我只考虑怎样才能不让自己落到那个地步。”
“嗯，那么……我会保护您的。”
“拜托你了。”
杨笑着端起红茶。
尤里安看着年轻的司令官，忽然想，这个人只比我大十五岁，十五年后，我能达到这种境地吗？
对少年来说，那似乎遥不可及。
宇宙承载着无数的思绪旋转着。
宇宙历七九六年、帝国历四八七年，罗严克拉姆侯爵莱因哈特和杨威利都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