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从亚姆立札战役中告捷归来的莱因哈特，没有料到欢迎他的竟是淹没帝国首都奥丁的吊丧的旗海。

皇帝驾崩了！

皇帝死于急性心脏病。猝死的原因，除了沉湎酒色和调理不当，似乎与高登巴姆皇室的血统也有很大关系。他死得太突然，仿佛表明皇室血统本身已混浊不堪，作为生命体而言过于低劣衰弱。

“皇帝死了？”

莱因哈特一脸茫然地望着麾下的将军们，内心深处喃喃念道：心脏病……自然死亡吗？未免太便宜他了！

如果他再多活个五年，不，只要再多活两年，莱因哈特会让他为自己犯下的罪恶而死。

他的视线投向吉尔菲艾斯，发现对方的眼眸中也流露出同样的神情，尽管没有莱因哈特那么强烈，但他的感触也许比莱因哈特的还深。十年前将美丽优雅的安妮罗杰从他们身边夺去的人终于死了！逝去的岁月在回忆中放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在他们周围纷乱地飞舞……

“阁下。”

一个过于冷静的声音将莱因哈特拉回现实，不用看就知道是奥贝斯坦。

“皇帝还没指定继承人就死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公然不用敬语，除了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诸将莫不惊愕失神。

“有什么好惊讶的？”

头发半白的参谋那带着无机光芒的义眼扫过眼前的同僚。

“我要效忠的人是罗严克拉姆帝国元帅阁下，就算是皇帝，也不配让我用敬语。”

说完，他转向莱因哈特。

“阁下，皇帝还没有指定继承人就死了，将来皇帝的三个孙辈势必会为争夺皇位发生斗争。不论决定由谁继承，都只是暂时的，迟早会以流血收场……”

“你说得没错。”

年轻的帝国元帅露出了冷酷野心家的表情，点头同意。

“三者当中究竟选择哪一个，与我的命运息息相关，其中会向我伸出友好之手的是谁呢？”

“恐怕是立典拉德侯爵。其他两方都拥有武力，只有立典拉德侯爵没有，他一定很渴望拥有阁下的武力。”

“的确！”

莱因哈特秀美的脸上绽放出笑容，不过这和他平时对吉尔菲艾斯展露的笑不同。

“那么，可要用很高的价钱卖给他了。”

人们普遍认为，皇帝突然驾崩会使罗严克拉姆伯爵莱因哈特的地位大为动摇。可是结果却完全相反，因为国务尚书立典拉德侯爵拥立了五岁的皇孙艾尔威·由谢夫继承皇位。

这个孩子是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直系继承人，因此由他即位并无不妥之处。只是他还太小，又没有强大的门阀贵族背景，处境相当不利。

在这种情形下，布朗胥百克公爵夫妻十六岁的女儿伊丽莎白，或立典亥姆侯爵夫妻十四岁的女儿莎比娜，凭借父亲的财势和权势登基成为女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此前也有史例可循。果真如此的话，年幼女皇的父亲就会以摄政王的身份佐理朝政。

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都是极有自信、野心勃勃的人，他们预估着事态的进展，为了实现心中的企图，活跃地进行着宫廷密谋。

有单身年轻子弟的大贵族成为他们的目标——如果你能支持我的女儿登上女皇之位，你的儿子将来便有希望成为新女皇的夫婿。

如果严格遵守口头约定，皇帝的两个孙女将拥有几十个丈夫。可想而知，即使少女们已有意中人，她们的愿望也将被抹杀。

不过，掌管国玺和诏书的国务尚书立典拉德侯爵无意将帝国拱手让给势力强大的外戚，使之成为他们的囊中物。

他关心帝国的前途，更珍惜自己的地位与权力。他已决定拥立佛瑞德李希四世的嫡孙——艾尔威·由谢夫，但是考虑到强大的反对势力，他必须先巩固自己的阵脚，至少要有个强大而又容易驾驭的走狗才行。

经过深思熟虑，立典拉德决定了一个人选。这个人不见得会听话，反而可能是个危险人物，但是他的强势却无人敢忽视。

因此，罗严克拉姆伯爵莱因哈特便在已经晋升为公爵的立典拉德的提拔下，由伯爵晋升为侯爵，并受命成为帝国宇宙舰队司令长官。

艾尔威·由谢夫继位的消息发布后，以布朗胥百克为首的门阀贵族由惊愕转为失望，最后大发雷霆。

但是立典拉德公爵和罗严克拉姆侯爵在利己的动机下相互勾结并共同建立的中央政权竟出乎意料地坚固而强大。一方需要对方的武力和平民阶层的拥护，另一方则需要对方在国事政务上的权限和在宫廷中的影响力。而且，双方都必须最大限度地利用新皇帝的权威，巩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力。

在艾尔威·由谢夫二世的登基大典上，两名重臣代表向坐在乳母膝上的小皇帝恭恭敬敬地宣誓忠诚，文官代表是摄政的立典拉德，武官代表是莱因哈特。齐聚一堂的贵族、官员及军人对两人组成的新体制颇感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被这个新体制排拒在外的门阀贵族无不恨得牙痒痒。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两人出于对新体制的憎恶，转而结成一派。

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逝世后，立典拉德这个老废物也应该结束自己的任务，从国政的位子上退下来。而且，罗严克拉姆是什么东西？虽然是个功勋不少的武官，但只是家贫如洗的挂名贵族出身，他利用皇帝对姐姐的宠爱飞黄腾达，进而做出以下犯上的勾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难道能容忍这种家伙一手遮天、把持朝政吗？——门阀贵族对二人由私人仇恨转为共同敌视，无不希望颠覆新体制。

由于存在共同的强大敌人，因此立典拉德-罗严克拉姆轴心必须固若金汤！

晋升为罗严克拉姆侯爵的莱因哈特，一举将齐格弗里德·吉尔菲艾斯提升为一级上将，任命他为宇宙舰队副司令长官。

立典拉德对这道人事命令大表赞同，他想借此卖个人情给吉尔菲艾斯。

但奥贝斯坦对此感到担忧。他晋升为中将，兼任宇宙舰队总参谋长与罗严克拉姆元帅府事务长。有一天，他在谒见莱因哈特时进言道：

“总角之交的好友也好，才干独具的副将也罢，两者合而为一是很危险的。我认为根本没有必要设置副司令长官这个职位，应该把吉尔菲艾斯提督和其他提督置于同等地位吧？”

“不要多事，奥贝斯坦。我已经决定了！”

年轻的帝国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用一句不耐烦的回答封住了义眼参谋长的嘴。他对奥贝斯坦的机智颇为赞许，但并不把他当成推心置腹的好友。听到奥贝斯坦进谗言诋毁自己的心腹好友，莱因哈特十分不悦。

皇帝死后，格里华德伯爵夫人安妮罗杰离开宫廷，移居莱因哈特为她和自己准备的史瓦齐别馆。迎接姐姐到来的莱因哈特，用少年般的口吻嚷道：

“我再也不让姐姐吃苦了！从今以后，我要让姐姐过上幸福的生活！”

莱因哈特这句话虽然平常，却出自肺腑。

但是，他也有不愿意让姐姐看到的另一面——冷酷无情的野心家的一面。

他知道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秘密结盟的事，不禁暗暗欢喜。

一旦东窗事发，他便能以反叛新帝的罪名将他们处死，并大举扫荡门阀贵族的势力。只要佛瑞德李希四世的两个大贵族女婿一死，其他人就不得不臣服于莱因哈特的霸权了。诸侯们大概会跪在地上宣誓服从，届时再撕毁与立典拉德所订的盟约。老狐狸，趁现在好好庆祝自己位极人臣吧！

与此同时，立典拉德也不打算与莱因哈特维持长远的轴心关系。在期待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谋反这一点上，他与莱因哈特的想法是一致的。他可以利用莱因哈特的武力镇压，一旦消灭他们，莱因哈特这头号危险人物也就失去利用价值了。

齐格弗里德·吉尔菲艾斯按照莱因哈特的意思，针对布朗胥百克和立典亥姆随时可能发动的门阀贵族联合武装叛乱，稳步而顺利地进行作战的准备工作。

他知道奥贝斯坦的视线时常冰冷地落在自己的后背上，但并不觉得这会给自己和莱因哈特、安妮罗杰之间的美好情谊带来裂痕，何况自己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不用太在意。

除了认真执行任务，吉尔菲艾斯还能经常见到安妮罗杰，这是从前无法比拟的。他的生活过得充实而幸福，如果能永远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