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初的一个月，同盟军的宇宙舰队与萦绕着他们的兴奋气氛为友，但这份友情冷淡之后，只剩下扫兴和更严重的不安与焦躁。军官们在没有士兵的地方询问，而士兵们在没有军官的地方询问，大家都怀着同一个疑问：为何不见敌人的踪影？

同盟军以伍兰夫提督的第十舰队为前锋，进入帝国境内五百光年之远。超过两百个恒星系落入同盟军手中，其中有三十个低度开发但有人居住的星系，合计有五千万百姓。原来统治他们的总督、边境伯爵、征税官及军人都逃亡了，各星系几乎是在没有任何抵抗的状况下被占领的。

“我们是同盟军！”

同盟军的宣抚军官对被留弃的农民和矿工说道：

“我们会给你们自由和平等，你们再也不会为专制主义的暴政所苦。我们会给你们种种政治上的权利，你们将以自由公民的身份开始崭新的生活！”

然而使他们失望的是，迎接他们的并不是热烈的欢呼声。农民代表毫无兴趣地听完宣抚军官热情的话，说道：

“在给什么政治权利之前，我希望先给我们生存的权利。没有粮食，连婴儿的牛奶都没有了，都让军队带走了。在自由与平等之前，能不能先给我们面包和牛奶呢？”

“这是当然。”

宣抚军官心里虽然失望，但还是答应了这毫无理想的平凡要求。他们毕竟是同盟军，给从帝政的沉重桎梏下挣脱的可怜民众提供生活保障，是和战斗同等重要的职责。

他们从各舰队的补给部调配粮食，还向伊谢尔伦总司令部提出要求：够五千万人吃一百八十天的粮食、超过两百种可食用植物的种子、四十套人造蛋白制造设备、六十套水耕设备，还有运输以上物资的船舶。

“要把占领地区的居民从饥饿状态中长久地解救出来，最少也需要这么多物资。随着占领地区逐渐扩大，这个数字还将逐渐膨胀吧。”

看到附着以上要求的申请书，远征军后方主任参谋卡介伦少将不禁哀叹一声。

仅仅是五千万人一百八十天所需的粮食，就多达一千万吨谷物，需要二十万吨级的输送船五十艘。这已经大大超出伊谢尔伦的粮食生产和储藏能力。

“就算把伊谢尔伦的仓库全部搬空，也只有七百万吨谷物。即使把人造蛋白制造设备和水耕设备全部开动……”

“我知道不够。”

卡介伦打断部下的报告。他亲手制订了以三千万同盟军官兵为对象的补给计划，对这一计划的运行很有自信。但是再加上接近全军人数两倍的非战斗人员，就另当别论了。必须将计划的规模修改为原来的三倍才行，而且要快。他可以想象各舰队的补给部无法承受负担，为之惨叫的情景。

“难道那些宣抚军官都是低能儿？”

他看到申请书末尾，如此想道。

“随着占领地区逐渐扩大，这个数字还将逐渐膨胀吧”——不就是说补给负担会更大吗？这可不是能天真地为势力范围扩大感到喜悦的情况，而且其中有可怕的暗示……

卡介伦要求会见总司令官罗波斯元帅。总司令官的办公室里，作战参谋霍克准将也在，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比起总参谋长格林希尔上将，总司令官更信任他，他常在上司身旁监视一切。甚至有人在背后说：“总司令官不过是作战参谋的麦克风，真正说话的人是霍克准将。”

“听说你要谈有关宣抚军官要求的问题……”

罗波斯元帅抚摸着圆胖的下巴。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很忙，请长话短说！”

无能之人不可能成为元帅。罗波斯曾在前线立过战功，在后方也表现出扎实的事务处理能力，足以统率大军、管理参谋团。至少他在四十多岁之前是如此，但如今能力的衰退却非常明显。他对诸事都无精打采，特别是缺乏判断、洞察及决策等方面的能力，也许这才造就了霍克准将的独断专行。

以往的英才为何会落到这种地步？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因为年轻时过分使用头脑和肉体，引起了类似中风的症状，也有人说是因为慢性心脏病，还有人说是和席特列元帅争夺统合作战本部长之位失败的后遗症……官兵们各自发挥着想象，议论纷纷。

这想象发挥得过火时，甚至还有人说那见了美女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罗波斯和女人过夜后，染上了不光彩的疾病，而使元帅染病的却是帝国的工作人员。听到这个传闻，人们往往先是浮现一抹不谨慎的笑容，然后不禁觉得心寒，脖子一缩。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阁下，我军目前面临重大危机。”

卡介伦迎头一击，等着对方的反应。罗波斯元帅停下抚弄下巴的手，带着疑问的视线投向后方主任参谋。霍克准将刻意扭曲了一下那色泽不佳的嘴唇，这只是一种单纯的怪癖罢了。

“你忽然这么说，是怎么回事？”

元帅的声音中没有惊愕。与其说他沉着，不如说是反应迟钝，卡介伦心想。

“我想，您应该知道宣抚军官的要求吧？”

卡介伦说道。这也许算是无礼的质问，霍克显然就有这样的想法。他的嘴唇更扭曲了，却没有开口，也许是想以后再借题发挥。

“我知道，虽然他们要求的数目过大，但从占领政策考虑，也是迫不得已吧。”

“总司令部并没有这么多物资。”

“向国内发出请求就行了。经济官僚们大概会歇斯底里，但也不能不送来。”

“嗯，的确会送来。但在这些物资送到伊谢尔伦前又如何呢？”

元帅又开始抚弄下巴。卡介伦不禁恶意地想，再怎么摸，你那赘肉也不会掉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少将？”

“敌人的策略就是要使我军在补给上不堪重负！”

卡介伦用强硬的语气说道。其实，他本来是想对元帅怒喝一声：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

“就是说敌方会攻击运输船队，企图断绝我军的补给线。这就是后方主任参谋的想法吧？”

霍克准将忽然插嘴，虽然令人不快，卡介伦也点了点头。

“但直到最前线的宙域都在我军的占领下，我想不必如此担心。啊，不，为防万一，还是派些护卫。”

“原来如此，是为防万一啊。”

卡介伦顺势挖苦了一番。霍克会怎么想，管他呢。

杨，拜托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卡介伦在心中呼唤友人。他不禁想，为这场战争而死未免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