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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谢尔伦要塞有两位帝国军上将,一位是要塞守备司令官托马·冯·修特豪简,另一位是要塞驻留舰队司令官汉斯·迪特里希·冯·杰克特。二者年龄皆为五十岁,个子都很高,但修特豪简的身材比杰克特的要小上一圈。
两人的关系并不亲密,与其说是个人原因,倒不如说是一种传统。在同一职场中有两位同级的司令官,不发生矛盾才是怪事。
司令官感情上的对立当然也会波及旗下的士兵。在要塞守备兵眼中,舰队是厚颜的食客,在外面作战遇到危险时便逃回安全场所,如同败家子一般。而对舰队成员而言,要塞守备兵不过是躲在安全的家中玩战争游戏的宇宙鼹鼠。
支撑固若金汤的伊谢尔伦要塞的那份战士的自豪,以及对“叛军”的斗志,勉强架起两者之间的桥梁。他们虽然彼此轻蔑,但每当同盟军来攻,还是互相争功不让,往往取得相当大的战果。
军政当局多次提出改革方案,试图让一人兼任要塞守备司令官和驻留舰队司令官两职,使指挥系统一体化,但提案每次都被否决。因为对高级军官而言,减少一个司令官的职位是一大问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两者的对立还未曾导致致命的后果。
宇宙历五月十四日,修特豪简和杰克特两位司令官在会面室会面。本来这是高级军官沙龙的一隅,正好位于两者办公室中间,就进行了改造,做了彻底的隔音处理。两人都不喜欢到对方的办公室去,在同一要塞内也不能只靠TV通信,所以才这样做。
这两天,要塞周边的通信受到了干扰,毫无疑问,叛军接近了,却丝毫没有采取攻击行动。两人会面是为了商量对策,但他们的谈话却没有任何建设性。
“你说既然敌人来攻就应当出战,可是我们还不知道敌人的位置,怎么作战?”
修特豪简如此说。杰克特反驳道:
“所以才要出去看看,找出敌人潜伏的地方。这次叛军来攻,应该会动员更多的兵力吧?”
修特豪简充满自信地点了点头。
“这次他们依然会被击退,叛军六次来攻,六次都被击退。这次再来的话,不过是把六次变成七次罢了。”
“这座要塞真是了不起!”
舰队司令官的话中,暗含着另一层意思:这可不是因为你自己有本事。
“总之敌方接近是事实,还是出动舰队去探察一番为好。”
“但既然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也就无从探察了,还是等等看吧。”
正当他们互相兜圈子的时候,通信室传来消息:某条线路接收到一组奇怪的信号。
干扰很强烈,通信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才判断出以下情况。
为传达来自帝国首都的重要联络事项,一艘布雷门轻型巡洋舰被派遣到伊谢尔伦,但在回廊内遭到敌人攻击,正在躲避追击,请求伊谢尔伦救援。
两位司令官面面相觑。
“虽然不知道是在回廊的什么位置,但不出击不行了。”
杰克特那肥大的咽喉中吐出沉闷的声音。
“这样好吗?”
“什么意思?我的部下可和那种只顾自己安全的宇宙鼹鼠不一样。”
“这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带着不愉快的表情出现在共同的作战会议室中。杰克特向自己的参谋下达舰队出击的命令。他说明理由时,修特豪简的目光看着别处。
当杰克特的讲话结束时,他的一位参谋站了起来。
“请等一等,阁下。”
“奥贝斯坦上校……”
杰克特上将说着,但声音中没有一丝好感。他厌恶这位新任的参谋。半白的头发,没有血色的脸,偶尔放出异样光芒的义眼,这一切都让他看不顺眼,他感觉这仿佛是个由阴气描绘而成的男人。
“你有什么意见吗?”
长官轻视的语气,奥贝斯坦上校至少在表面上并没有介意。
“是的。”
“好吧,说来听听。”
杰克特用厌恶的口气催促他。
“那我就说了,我认为这是圈套。”
“圈套?”
“是的,为了把舰队引出伊谢尔伦而设的圈套。我军应暂不出动,看看情况。”
杰克特不快地哼了一声。
“你是说出动的话有敌人在等着,只要一开战我们就会输?”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又是什么意思?我等身为军人,战斗是我们的本分!比起自身的安全,我们更应当考虑向前进攻敌人,不是吗?更何况置身处险境的友军于不顾,又算什么?”
杰克特一方面是出于对奥贝斯坦的反感,另一方面也是有意做样子给面露讥讽、冷眼旁观的修特豪简看。杰克特本来就是那种见了敌人就非战不可的猛将型军人,待在要塞中等候敌人不符合他的个性。在他看来,等候敌人就等于失去了身为军舰官兵的价值。
“你意下如何,杰克特提督?你参谋的话也有些道理。不管是敌是友,不知道确切的位置,危险可是相当大的。再等一下看看如何?”
修特豪简从旁提出的意见决定了结果。
“不,一小时后率全舰队出击!”
杰克特下了命令。
不久,由一万五千艘大小战舰组成的伊谢尔伦驻留舰队开始出港。
修特豪简从要塞司令室的出入港管制显示仪的画面中看着这一幕。宛如横卧的巨塔一般的战舰与流线型的驱逐舰等舰艇,井然有序地向宇宙空间进发,实在非常壮观。
“哼,最好去吃点苦头再回来。”
修特豪简口中诅咒道。像“去死吧”“吃个败仗吧”这种话,他即使开玩笑也不会说,他在这方面还是有所节制的。
六小时后又传来一组信号。还是那艘布雷门轻型巡洋舰,说他们好不容易到了要塞附近,但仍受到叛军的追击,请求炮火掩护——从杂音中听取到以上内容。
修特豪简一面让炮手做护援准备,一面感到不快:杰克特这低能的家伙,到底在哪里游荡?说大话是可以,但连解救孤独的友军这种小事都办不到吗?
“屏幕上出现舰影!”
部下报告道。司令官下令放大影像。
布雷门轻型巡洋舰像喝醉了似的,摇摇晃晃地接近要塞。它背后能看到许多光点,那应该就是敌人了。
“准备炮击!”
修特豪简下了命令。
但就在快进入要塞主炮射程的关头,同盟军的舰艇一齐停下来,胆怯地飘在那看不见的界线上,确认布雷门轻型巡洋舰接受要塞管制室的引导波渐渐入港,才死了心开始调头。
“那些家伙还算机灵,知道敌不过我们。”
帝国的兵士们一阵哄笑。要塞的力量和自己的力量融为一体,让他们感到心理上的满足。
入港后,由磁场引导停泊的布雷门轻型巡洋舰看起来十分凄惨。
仅从外表就能看到数十处破损。外壳的裂缝中,白色的缓冲材料像动物的肚肠一样突出来,而那细小的龟裂痕迹,一百名士兵手脚并用似乎也数不完。
满载着整备兵的氢动力车开了过去。他们不是要塞守备兵,而是由驻留舰队司令统率,因此看到这惨状就心生同情。
轻型巡洋舰的舱门开启,一位头上扎着白绷带的少壮军官出现了,是位美男子,但那苍白的脸被已经干涸的红黑色血污弄脏了。
“我是舰长冯·拉肯少校。我想晋见要塞司令官。”
这是明确的帝国通用语。
“明白了。要塞外情况究竟怎么样?”
一名整备军官问道。拉肯少校痛苦地喘了口气。
“我们也不太清楚,因为我们是从奥丁来的。但现在看来,你们的舰队似乎被毁灭了。”
拉肯少校瞪着那些惊得直咽口水的人们叫道:
“看来叛军似乎想到了某个令人难以想象的方法,通过了回廊。这不仅关系到伊谢尔伦,还关系着帝国的存亡。快带我去见司令官!”
这要求马上被接纳了。
在司令室内等候的修特豪简上将看到被警备兵簇拥的五位轻型巡洋舰军官,直起了身子。
“我是修特豪简,快说明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要塞司令官大步走过来,一边高声说道。若是果真像方才所说的,叛军想出了通过回廊的方法,那伊谢尔伦要塞的存在意义就有疑问了。必须针对叛军的行动想出对策。
因为伊谢尔伦不能移动,才需要驻留舰队。可是杰克特那个莽撞的家伙……修特豪简的心情无法平静。
“事情是这样的……”
比起司令官高昂的声音,这位拉肯少校的声音显得低沉微弱,焦急的修特豪简把上半身贴近他的脸。
“事情是这样的,修特豪简阁下,你已经成了我们的俘虏!”
警备兵们一愣,随即发出尖利的叫骂声,同时拔出手枪。只是拉肯少校的手臂已勒住修特豪简的脖子,还在他头部一侧顶上了一把对金属探测器不起反应的复合材质手枪。
“你这家伙……”
司令室警备主任雷姆拉中校那赤红的脸红得更加吓人。
“是叛徒的同伙吧,竟敢如此大胆……”
“就让你认识一下,我是蔷薇骑士团的先寇布上校。现在两手都没空,可没办法拆下伪装向你问候了。”
上校从容一笑。
“能够如此顺利,说实在的,连我也没想到。还特地伪造了身份证,竟然也不检查一下……不管多么坚固的系统,也要看人如何去运用。算是给你一个教训。”
“到底是对谁的教训呢?”
伴随着那不祥的声音,雷姆拉中校的手枪瞄准了修特豪简和先寇布。
“你想把他当人质?别把帝国军人看得和你们这些叛徒一样。司令官阁下是重名誉胜于生死的,可不会当你们的挡箭牌!”
“司令官阁下似乎对你们过高的评价感到困惑。”
先寇布边嘲讽,边向固守在周围的四个部下中的一个使眼色。那人从帝国军军服下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圆盘状物体,也是用复合材质制成。
“知道吗?这就是杰服粒子发生装置。”
先寇布此话一出,广阔的室内仿佛传过一道电流。
杰服粒子是以发明者卡尔·杰服的名字命名的一种化学物质。杰服是一位应用化学家,为了在行星上进行大规模的矿物开采和土木工程而发明了这种东西。它其实是一种模拟瓦斯,主要特性是可以在超过一定量的热量或能量中产生反应,在可控的范围内引火爆炸。但不管是何种领域的工业技术,都会被人们用到军事上。
雷姆拉中校的脸一片阴暗。发射能量光束的手枪已无法使用,一开枪大家就会同归于尽。空气中的杰服粒子一旦被光束点燃,室内的所有人都会在瞬间被烧成灰烬。
“中、中校……”
一名警备兵哀叫起来。雷姆拉中校用空虚的目光看着修特豪简上将。先寇布略略松开手臂。两次深呼吸之后,伊谢尔伦要塞的司令官屈服了。
“你们赢了。没办法,我投降了。”
先寇布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各成员照预定计划行动!”
上校的部下们依照指示开始行动。他们先变更控制电脑的程序,使各种防御系统瘫痪,再通过空调系统让催眠瓦斯流散到全要塞。布雷门轻型巡洋舰中潜伏的技术兵一拥而出,成功地进行了以上作业。在只有极少数人发现的情况下,伊谢尔伦就像体细胞被癌细胞侵蚀似的,失去了原有的机能。
五个小时后,帝国军官兵们从混沌的睡眠中醒过来,看到自己被解除武装成了俘虏,不禁目瞪口呆。帝国军共有五十万人之多,负责战斗、通信、补给、医疗、整备、管制与技术等。另外,巨大的粮食工厂等设备和环境设施一应俱全,支撑着包括驻留舰队在内的超过一百万人口的生活。这显示出帝国想把伊谢尔伦当作名副其实的永久要塞的意图。
但是,如今在这里闲庭信步的是同盟军第十三舰队的官兵。
就这样,以往像水泵般将同盟军数百万官兵的鲜血吸去的伊谢尔伦要塞,在不流一滴血的情况下更换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