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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道余晖消失，美丽的夜晚给大地带来清凉，绚烂的星群开始绽放银色光芒。这个季节正是螺旋状的绢带型星座最闪亮的时候。

首都海尼森波利斯的宇宙港此时十分热闹。大厅中聚集着各色各样的人。有的人刚结束旅途归来，有的人即将踏上旅程。迎来送往的人中，有穿着传统西装的普通公民，有戴着黑色贝雷帽的军人，有穿着制服的技术人员，有站在各处要道面对人潮无可奈何的警备官，有脚步如飞匆匆忙忙的宇宙港职员，还有又蹦又跳的小孩子。人群中还穿梭着搬运行李的机器车。

“杨。”洁西卡叫着身旁年轻人的名字。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女人很讨厌？”

“怎么会呢？”

“大部分死者家属都默然含悲，只有我一个人在大庭广众下大喊大叫，当然让人看了讨厌。”

杨威利心想，默不作声根本无法改变事态，如果没有人站出来弹劾当权者，那就无药可救了。但他只说了一句：

“不会啊，没有这种事。”

此时，两人正并肩坐在宇宙港大厅中的沙发上。

一个小时后，洁西卡就要搭船回海尼森相邻的行星德奴仙了。她在当地一所中学当音乐老师。如果约翰·罗伯·拉普少校仍然健在的话，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就会退伍，和她结婚。

“你是个杰出的人物，杨。”

洁西卡一面看着经过面前的一家三口，一面说道。杨威利沉默不语。

“你在亚斯提会战中的卓越表现，我都听说了。约翰生前常说起你过去的种种战绩，还夸赞你，说能和你同届是他的荣耀。”

约翰是个好人，洁西卡选择他是明智的。杨这样想着，心下不免有些落寞。洁西卡·爱德华是军官学校事务长的女儿，过去在音乐学校读书，现在则是一位失去未婚夫的音乐老师……

“除了你之外，我看同盟军的提督们都应该感到羞耻。他们在一次会战中竟然让死亡人数达到一百万以上，都是些不顾道义的家伙。”

杨的想法和她略有不同。他认为除了杀害非武装人员，或是破坏停战协定的蛮横行径，没有其他标准可以判定一位将领是否有违道义。因为无论名将还是愚将，杀人无数的记录都是一样。区别仅在于愚将杀害了己方一百万人，名将则杀了敌方一百万人。在宁可被杀也绝不杀人的绝对和平主义者眼中，两者没有什么不一样。

愚将们应当感到羞耻的是缺乏军事才能，这和道义是不同层面的问题。杨心想，要让洁西卡了解这些并不容易，因此并没有开口说明。

宇宙港的广播响起，洁西卡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她要搭乘的船即将出港。

“杨，再见了。多谢你来送我。”

“请保重。”

“祝你前程远大。把约翰·罗伯那一份也算上。”

杨威利一直目送着洁西卡的身影消失在登船口。

前程远大，是吗？这不是也要我多多杀敌？她大概没有觉察到这番话的意思吧？不，她绝对没有觉察到。多多杀敌就意味着让银河帝国的许多女子陷入和她相同的境遇。那时，她们又向谁表达悲哀和愤怒呢？

“请问您是杨威利准将吗？”

一位老妇人的声音响起。杨慢慢转过身去，只见一位神态优雅的老妇人带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站在眼前。

“是的……”

“啊，果然是您。威尔，这位是亚斯提的英雄呀，快打招呼。”

小男孩却害羞地躲到老妇人身后去了。

“我是梅尔夫人，我的丈夫、儿子——也就是这孩子的父亲，都是军人，他们都在和帝国军的战斗中牺牲了。您的功勋我们在报上都看到了，很感谢您，能在这种地方遇上您，真是令人喜出望外！”

“……”

杨感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这孩子说他也想当一名军人，希望能消灭帝国军，为死去的爸爸报仇。杨准将，我有个不情之请，虽然很冒昧，但希望您能和这个孩子握个手，好吗？就算您对他未来的鼓励好了。”

杨一直不敢正视老妇人的面孔。

老妇人想，他没说话，大概就是同意了，于是将孩子拉到年轻提督的面前站定。孩子虽然注视着杨的面孔，但仍然紧抓着祖母的衣服不放。

“怎么搞的，威尔，这种态度像个勇敢的军人吗？”

“梅尔夫人！”

杨叫道，心中感到万分惶恐。

“威尔长大时，世界应该也和平了。您也不需要强迫他去当军人……孩子，多保重。”

杨威利轻轻敬了一礼，立刻加快脚步离开了。其实他只是想逃离这个地方，什么都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