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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钟后，双方阵形连成环状，构成一幅奇妙的景象：同盟军的前段部队猛攻帝国军的后尾，帝国军的前段部队则袭击分成两股的同盟军其中一方的后尾，仿佛两条光芒交相辉映的巨蟒在吞噬彼此的尾巴。也许在宇宙的另一边都看得见这一幕。

“我生平第一次看到这种阵形。”

拉欧少校凝视着侦测器上的模拟阵势，对杨发出轻轻的感叹。

“是啊……我也是。”

杨应道，但后半句分明是在说谎。人类还生活在地球这个边境行星的地表时，这种阵形就出现过多次了。罗严克拉姆此番运用的卓越战术，也并非破题头一遭。自古以来（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在战乱时代，必定会有用兵思想超乎常人的军事天才出现。

“不伦不类的阵形！”

伯伦希尔的舰桥内响起一阵愤慨激昂的叫喊。

“这不是消耗战吗？”

莱因哈特压低声音，恨恨地说道。

高级指挥官战死的报告传来：艾尔拉赫少将的座舰不翼而飞。他无视莱因哈特全速前进的命令，掉头迎击同盟军，就在掉头时被中子光束炮击中而告毁灭。

敌人在背后紧紧追击，他却在他们眼前掉头，真是白痴。自作孽不可活。但不可否认，帝国军大获全胜的美梦已经蒙上一丝阴影。

杨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定会形成消耗战。帝国军的指挥官罗严克拉姆也不笨，应该不会持续这场只能白白增加流血与破坏的战争。杨采取眼下的战术，就是为了迫使对方做出这样的决断。

“敌人不久就会开始撤退吧？”

杨对拉欧少校说道。

“我们要不要追击呢？”

“……不用追了。”

年轻的指挥官摇摇头。

“配合敌人的节拍，我们这边也撤退。我们已竭尽全力，如果再继续战斗，一定会力不从心。”

伯伦希尔的舰桥内也有这么一段对话。

“吉尔菲艾斯，你认为呢？”

“差不多也该收手了吧。”

回答虽然谨慎，意思却很明确。

“你也这么认为吗？”

“再打下去只会徒增彼此的死伤，毫无战略意义。”

莱因哈特点点头，年轻的双颊上露出无法释然的神色。理智上做出决定，并不代表情感上获得了满足。

“您是否有些遗憾？”

“没有。只是想再小胜一些，遗憾的是欠缺一种画龙点睛的快感。”

还是这个脾气啊。吉尔菲艾斯看着莱因哈特，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

“我军被两倍的敌军三面包围，还能以各个击破法消灭敌军两支舰队，最后敌军从背后包抄时，更与其形成拉锯战，这还不够吗？再奢求就是贪心了。”

“我知道，日后还有好玩的呢。”

战场上两军炮火依然你来我往，但阵形渐渐拉开，彼此形成间隔。随着距离的扩大，炮声乍歇，飞窜的能量光束也急速转为稀薄。

“的确有一套……好家伙。”

莱因哈特的声音里夹杂着懊恼和赞赏。金发的年轻指挥官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会儿，呼叫副官。

“敌军第二舰队的指挥官……中途代理指挥的那个男人，他叫什么名字？”

“杨准将。”

“原来如此……叫杨啊。替我拍一封署名电报给他。”

吉尔菲艾斯微笑着问：“内容写些什么呢？”

“对于阁下英勇的战斗表现，谨致敬意。他日再战，盼您仍健壮如斯……这样好吗？”

“遵命。”

吉尔菲艾斯把莱因哈特的命令传达给通信兵，士兵不解地歪歪头。吉尔菲艾斯脸上绽开亲切的笑容。

“我和你一样……也不想再和这等厉害的对手交战了。与其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我更愿意轻松地获得胜利。”

“没错。”

通信兵点点头。莱因哈特的新命令传至。

“班师回奥丁！全体舰队，调整队伍行列！”

莱因哈特下令部属中途停泊伊谢尔伦要塞，尽快算出敌我双方的损失并提交报告。随后他将指挥席的椅背放平，面对球形的穹顶平躺，闭目养神。

在潜意识的水面下，疲劳如泡沫般轻轻升起，能小憩片刻也不错。反正如果有什么事，吉尔菲艾斯会叫醒他的。回程路线的设定只要交给惯性航行系统就可以了……

与此相反，战败的将领就不能把部队运作的任务交给下级指挥官，然后径自去睡了。现在最大的任务是收拢战败的残兵，为了寻找第四舰队和第六舰队的生还者，杨必须在战场上四处巡视。无论做什么事，收拾残局都是最棘手的工作。杨脱掉太空装的防护帽，喝了一杯高蛋白质的牛奶，这样思索着。

“次席参谋，噢，不对，代司令官阁下，帝国军有封电报给您……”

拉欧少校来报，脸上的表情极为好奇，仿佛在说，这场奇特的战斗从开始到结束，每件事都是那样不同寻常。

“电报？念来听听。”

“那我就念了。对于阁下英勇的战斗表现，谨致敬意。他日再战，盼您仍健壮如斯。银河帝国一级上将，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完毕。”

“他说我英勇？真是受宠若惊。”

杨心里非常明白，对方言下之意是指下次再交手的话，就要将自己打败。杨觉得他有点幼稚，但并不令人反感。

“怎么办……要不要回电？”拉欧少校问道。

杨漫不经心地应道：“对方大概也不指望我们回电吧。算了，别理他。”

“是……”

“收拢伤残士兵比这件事更重要。快去，能救的尽量救！”

拉欧少校离去后，杨的视线落在操作台上。下方的地板上，掉落着他在战斗开始前提交给派特中将的作战方案。杨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他绝不希望竟要以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方案是正确的。最后的伤亡数字会是多少呢？杨可以想象那些军部首脑会摆出一副怎样的嘴脸。

亚斯提会战就这样宣告落幕。

参加战斗的人员，帝国军二百四十四万八千六百名，同盟军四百零六万五千九百名。舰艇方面，帝国军两万余艘，同盟军四万余艘。战死沙场者，帝国军十五万三千四百余名，同盟军一百五十万八千九百余名。毁灭或损害严重的舰艇，帝国军两千两百余艘，同盟军两万两千六百余艘。同盟军的损失达到帝国军的十至十一倍，而帝国对亚斯提星系的侵略就此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