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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位提督离开了。他们既非领会，亦非信服，只是慑于皇帝的圣威不敢拂逆。似乎只有法伦海特颇为赞同莱因哈特的作战构想，其他四人或多或少都认为莱因哈特是个假借皇帝圣威的无知孺子。

吉尔菲艾斯觉得不能再坐视一切，否则莱因哈特年纪轻轻便一步登天，必将招惹闲言碎语。在老练的诸将眼中，莱因哈特只是凭着姐姐安妮罗杰的关系，借着皇帝的威光发亮的贫弱小行星而已。

这并不是莱因哈特的第一仗，加入军籍五年来，莱因哈特已经立下数次战功。但是每一次将军们都会说“他运气好”或“敌人太弱”，再加上莱因哈特从不愿奴颜奉承或做出违心之论，因此他们愈加讨厌他，现在甚至私下称他为“狂妄自大的金发小子”。

“这样好吗？”

红发年轻人问莱因哈特，蓝色的眼眸中浮现出忧虑的神色。

“别管那么多了。”

司令官显得神态自若。

“这些混账能做什么？说得难听点，他们只是胆小鬼罢了，根本没有违逆皇帝权威的胆量。”

“但是，他们或许会怀恨在心。”

莱因哈特看看副官，低低地发出愉快的笑声。

“你老爱杞人忧天，别放在心上。现在他们会喋喋不休地大发牢骚，过一天，情况就改变了。我会让斯特汀那个低能儿看看他口口声声说的实绩是什么。现在别再提这件事了。”

莱因哈特起身，要吉尔菲艾斯一起去司令官室休息。

“吉尔菲艾斯，去喝一杯吧。我有很棒的葡萄酒，是四一〇年份的。”

“好哇。”

“那咱们走吧。对了，吉尔菲艾斯……”

“是，阁下。”

“又是阁下！没有旁人的时候，就不要叫阁下。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

“我知道……”

“知道就要做呀。这次会战结束后，回到帝国首都，你自己也是阁下了。”

“……”

“你会被晋升为准将的，拭目以待吧。”

将剩下的事交代给舰长罗舒纳上校后，莱因哈特走向司令官室。吉尔菲艾斯跟随在后，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长官刚才的话。

会战结束、还师首都、晋升准将……金发的年轻提督似乎想都没想过败北的可能。换作别人，一定会认为莱因哈特太自大了。但吉尔菲艾斯明白，莱因哈特是出于对朋友的一番好意才这样说的。

吉尔菲艾斯蓦然想起，和莱因哈特已经相识十年了……与莱因哈特和他的姐姐安妮罗杰结识，是他一生命运的转折点。

齐格弗里德·吉尔菲艾斯的父亲是司法部的下级官员，每日在上司、文件和电脑间来回奔忙，为的只是四万帝国马克的年俸。工作之余，他在不太宽敞的院子里侍弄一种巴尔德星系特有的兰花，饭后总喜欢来一瓶黑啤酒，是个善良而平凡的人。

他那红发的小儿子在学校向来是优等生圈子里的翘楚，运动也样样精通，是双亲的骄傲。

有一天，四壁萧然的邻家搬来贫困的一家人。

得知隔壁那位虚弱无力的中年男子竟是贵族，吉尔菲艾斯大吃一惊。不过看到那对金发姐弟后，他相信这家人确实是贵族。那是多美的姐弟俩啊。

这家人搬来的第一天，他和那个男孩成了好朋友。那个男孩就是莱因哈特，与吉尔菲艾斯同年，以标准历来算，只比吉尔菲艾斯小两个月。当红发少年报上姓名的时候，金发少年扬起秀挺的双眉，喊道：

“齐格弗里德，好俗的名字啊！”

受到这样没头没脑的批评，红发少年吃了一惊，一时竟无言以对。莱因哈特接着又说：

“不过，吉尔菲艾斯这个姓倒蛮好听的，颇有诗意。就这样吧，以后我都用姓叫你好了。”

安妮罗杰则叫他“齐格”。她的容貌和弟弟像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但身姿更纤细，朦胧的微笑无比优雅温柔。莱因哈特介绍后，两人相向而视，她的神韵宛若树梢间轻轻流泻的阳光。

“齐格，要和弟弟做好朋友哦。”

直到今天，吉尔菲艾斯仍在忠诚地履行安妮罗杰的嘱托。

但世事千变万化，难以预料。一天，一辆从未见过的豪华轿车停在邻家门前，一位衣着华美的中年男子下了车。

整个晚上，只听到莱因哈特一边哭一边责问父亲：

“爸爸把姐姐卖掉了！”

次日早晨，吉尔菲艾斯借口叫莱因哈特一起上学，来到邻居家里。安妮罗杰温柔地对他微笑，笑容里却带着寂寞。她说：“我弟弟以后不能和你一起上学了。我们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多谢你了。”

美丽的少女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送给他一个亲手做的巧克力蛋糕。

这一天，红发少年没去学校，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蛋糕来到自然公园。怕被巡逻机器人发现，他躲到一棵叫火星松的针叶树下，好久好久才把蛋糕吃完。和这对姐弟离别的哀伤让他泪珠涟涟，他擦去眼泪，小脸上满是茶色的巧克力道道。

天色暗了，他回到家，心想一定会被骂，可是父母却默默无语。隔壁的灯火熄了。

过了一个月，身穿帝国军幼年学校制服的莱因哈特忽然来访。金发少年用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对惊喜万分的吉尔菲艾斯说：

“来做军人吧。做军人可以让你早一点成为男子汉大丈夫。要赶快独立，去把姐姐解救出来，吉尔菲艾斯。你一定要和我上同一所学校，幼年学校里都是些惹人厌的小鬼！”

吉尔菲艾斯的父母没有反对，或许是望子成龙心切，或许是能体会儿子与邻家姐弟的深厚感情。不管怎样，吉尔菲艾斯和莱因哈特一样，在年少时便当机立断做出了抉择。

幼年学校的学生大半是贵族子弟，其余的则出身上流市民家庭。吉尔菲艾斯能跻身这所学校，显然是由于莱因哈特的热切期望和安妮罗杰的鼎力相助。

莱因哈特的成绩经常是第一名，吉尔菲艾斯也总是名列前茅。不论是为了这对姐弟，还是为了自己，他都要争取好成绩。

有时，学生的家长会来学校拜访。虽然他们的身份地位高高在上，却不能让人产生敬意。他们身上只有特权阶级骄横傲慢的腐朽气息。

“看看那群家伙，吉尔菲艾斯。”

每次看到这种贵族，莱因哈特只会感到强烈的厌烦与不屑。

“他们并不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今天的地位……而是凭着血缘关系继承权力和财产，一代传一代。一群不知廉耻的家伙！难道宇宙生来就是要给这些家伙统治的吗？”

“莱因哈特……”

“不错，吉尔菲艾斯，我和你都没有理由要屈居于这些家伙之下！”

两人时常谈到这类话题，有时红发少年会从莱因哈特的谈吐中感受到强烈的冲击和震撼。

鲁道夫大帝的塑像在首都各处傲然耸立，向塑像敬礼是帝国臣民的神圣义务。内政部为严密监视藐视帝威的危险分子，在大帝塑像的双眼内装了精密的监视器。向塑像敬完礼后，莱因哈特用激昂的语气说道：

“吉尔菲艾斯，你想过吗？高登巴姆王朝并不是自有人类以来就存在的。王朝始祖是那位桀骜不驯的鲁道夫，既然他是所谓的‘始祖’，那么他在成为始祖前并非出自帝室，只是一介无足轻重的市井小民。鲁道夫仅仅是个一步登天的野心家，他只是顺应了时势，借机自封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帝。”

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呢？吉尔菲艾斯心间一阵剧烈的悸动。莱因哈特接着说道：

“鲁道夫能做到的，我会做不到？”

莱因哈特如冰蓝色宝石般的双眸深深凝视着吉尔菲艾斯，红发少年脑海里思绪翻腾，几乎透不过气。他也望着莱因哈特。这件事发生在一个冬天，不久后，两人就加入了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