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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沙的首都夜色轻笼。夜晚原本是躲避黑暗的休息时刻,但费沙的居民并不是朴素的原始人,即使在夜里,依然热络地进行着各种活动。
自治领主鲁宾斯基的宅邸灯火通明,形形色色的人物进进出出,说明这里是人类社会的另一处中枢。鲁宾斯基并没有像神祇般受到崇拜,也没有像天使一样受到爱戴,但作为一个势力强大的政治家,他还是得到了人们的尊敬。
这天晚上,辅佐官鲁伯特·盖塞林格来到书房向他报告一件事:一个世纪以来,一向保持平衡的三国——帝国、同盟和费沙,势力之比终于改变了!
“准确数值要到明天才能出来,我大略看了一下,比例是这样的:帝国四十八,同盟三十三,而我们费沙变成了十九!”
在帝国,门阀贵族势力几乎被一扫而光,下级贵族和平民阶层的人才受到重用,促进了人事的新陈代谢,人们心理上的闭塞感也逐渐消解。同时,贵族独占的财富被重新分配,投资随之大幅增加,经济也日益活跃。这虽然使旧贵族陷入了穷困的窘境,但受惠的却是绝大多数民众,因此并没有造成社会问题,只是以缺乏生存能力的旧贵族被淘汰拉下帷幕。
而同盟的国力却出现不忍卒睹的低落惨状,前年亚姆立札会战大败和去年的内战是主要原因。在不足两年的时间内,同盟的军事力量急转直下,锐减至原来的三分之一。更令人忧虑的是,社会体系也日渐式微,各行各业的事故发生率上升,民众对政府的信任度一落千丈。
雪上加霜的是,消费物资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生产量减少、品质低劣、价格昂贵,加快了走向崩溃的速度。
“要不是亚姆立札会战时败得那么凄惨,同盟的国力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占领伊谢尔伦后,他们应该采取和平攻势,将帝国的旧势力和新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样就可以达成有利的外交成果。但他们却没有这样做,而是贸然发动毫无胜算的军事冒险,最后把自己逼进丑态百出的窘境。他们的愚蠢简直是罪恶!”
此外,由于和帝国长期对立,同盟无法削减军费,也不能缩小军队规模。现在同盟经济的悲惨状况,根源便在这里。即便在如此困境之下,同盟仍然不得不将国民生产总值的百分之三十以上用于军费开支。
一般而言,这个比例在平日里最高不应超过百分之十八。那么战时又如何呢?对拼死一战的交战国而言,有时可超过百分之百。过去的积蓄将被啃蚀殆尽,消费超过了生产,经济只有贫血而死一途。
“但愿同盟能长此以往,当他们的国家经济破产之时,就是我费沙接收同盟之日。然后再使帝国承认我方在同盟的权益,届时宇宙实际上便掌握在费沙手中了。”
听着年轻辅佐官的滔滔雄辩,鲁宾斯基默不作答,只是浏览着资料,隔了半晌才说道:
“总之,多留几个棋子,从中留下最有用的就行了。”
“我明白,该做的都安排好了,请您放心。对了,帝国军的科学技术总监胥夫特该怎么处置?”
“该怎么做,我正想问问你的意见。”
年轻的辅佐官立刻干脆地答道:
“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况且还不断对我们提出要求,不如趁现在把他甩掉。”
他观察自治领主的表情,而后坚决地放言:
“那些文件已准备妥当,随时能以极为自然的形式落入帝国司法部的相关人员手中。阁下许可后即可付诸实行。”
“好,马上去做。不速速排除废物,污水将堵塞不通。”
“遵命。”
命令者和被命令者似乎都没有把胥夫特当人看,一旦对方失去利用价值便弃若敝屣,其冷酷无情可见一斑。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对了,明天是你母亲的忌日吧,休息一天也可以。”
自治领主冷不防对他说。年轻的辅佐官撇嘴一笑,他并非有意如此,只是习惯了。
“啊呀,阁下连我个人的事都这么关心,我真是受宠若惊。”
“理所当然吧……毕竟,你是我血脉相连的至亲。”
盖塞林格的上半身不禁微微一晃。
“您……都知道了?”
“我对不起你的母亲。”
自治领主与辅佐官——父亲与儿子互相望着对方。父子之间的关爱之情早已干涸,脸上各有各的表情。
“您还记挂在心上吗?”
“啊,一直都——”
“我母亲在另一个世界听到这番话,一定会很高兴。我代她致谢。不过,其实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在三餐不继的穷家女孩和握有全宇宙百分之几财富的豪门千金之间,我也会与阁下……嗯……与阁下做一样的选择。”
鲁宾斯基的儿子目光飘远,神思有些恍惚,但不出两秒便恢复常态。
“我只是个刚从研究所毕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您却将辅佐官的重任交给我,这只是出于父子之情吗?”
“你是这么想的?”
“我希望不是这样。我对自己的能力多少有点自信,也愿意相信您是认可我的能力。”
鲁宾斯基面无表情地望着气势昂然、侃侃而谈的儿子。
“在内心里,你跟我太像了。尽管外表上你像母亲……”
“谢谢。”
“费沙元首的地位并非世袭。想成为我的继承人,不能靠血缘,实力和声望才是最重要的。花点时间培养本钱吧。”
“您的话,我一定铭记在心。”
鲁伯特·盖塞林格躬身行礼,或许他是为了躲避父亲的视线,但如此一来,他也看不到父亲的表情了。
片刻之后,鲁伯特·盖塞林格从父亲——自治领主面前告退。
“实力和声望,哼……”
鲁宾斯基的儿子抬头望着父亲宅邸的灯光,发出了傲慢的低语。
“为了得到这些,你一定煞费苦心吧,自治领主阁下。你自己不想费工夫培养本钱,却叫我这么做,真是矛盾哪。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儿子!”
通过监控电视的画面,鲁宾斯基目送儿子搭乘地上车离去。他没有叫女佣,自己用杜松子酒和番茄汁调了一杯“血腥凯瑟琳”。
“鲁伯特和我太像了……”
野心勃勃,霸气十足,信奉为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能够冷静地思考算计,必要时会排除一切障碍,毫不犹豫地选择通往目的的最短距离。
这种危险人物不能放在远处任其自由行动,必须放在身边,就近监视。正因如此,鲁宾斯基才任命他为辅佐官。
或许鲁伯特的资质凌驾于父亲之上,但二十余年的人生阅历却并非仅靠才能就可以轻易弥补。为了赶上这段差距,鲁伯特要付出莫大的努力。最终他会得到什么?这仍是无人知晓的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