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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
杨对菲列特利加说道。既然知道伊谢尔伦回廊尚未被控制,帝国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必定增派舰队前来支援,而且兵力会极为庞大。因为只派少数兵力,就会变成逐次投入兵力的愚蠢行为。如果在敌方的援军赶到前还未收复伊谢尔伦周边的领域,杨的胜算可说接近于零。
菲列特利加问道:“您的意思是在此之前要拖延时间,接下来则正好相反,是吗?如果阁下是敌军指挥官,大概早就攻陷伊谢尔伦了吧?”
“是啊。如果是我,大概会利用要塞来撞击要塞,让它轰的一声相撞,一了百了。在一切都没了之后,再把别的要塞搬过来就好了。如果帝国军使用这个策略,我们绝对无法应付,但帝国军指挥官的脑筋看来好像转不过来。”
“……这个方法太激烈了。”
“却很有效,对不对?”
“那倒是。”
“如果对方一开始就采取这样的策略,我们当然没有对策,但现在他才想到来这一招的话,我们就有办法了。”
杨此时的表情,在菲列特利加看来好像一个少年发现了西洋棋的新招术,和十年前指挥人们从艾尔·法西尔星域撤退的杨相比,真是一点都没变。十年的岁月与其间的荣贵显达,没有使杨染上一丝军人的臭习气。在这段时间里,人们看杨的眼光不一样了。从艾尔·法西尔撤退的时候,菲列特利加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她记得当时大人们有的压低嗓门小声交谈,有的则大声愤然抗议“让那种靠不住的愣头青来指挥怎么行”,此情此景记忆犹新。而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众人近乎众口一词的赞赏,以及同样深重的恶意中伤,无论哪一边都与杨的愿望相去甚远。
“从外围攻陷伊谢尔伦要塞应该绝无可能,不过……”
“哦,会怎样呢?”
杨的表情似乎有些苦涩。
伊谢尔伦被认为固若金汤,当然是因为要塞有强大的防御能力,但还有一个原因是攻击方并没有完全的自由。攻击目的在于控制伊谢尔伦回廊,确保帝国和同盟之间航路的制宙权,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为了掌握制宙权,帝国军建设了伊谢尔伦要塞;为了夺取制宙权,同盟军几度对要塞发动攻击,造成无数死伤——伊谢尔伦要塞就有如此重大的价值。
总之,攻击伊谢尔伦要塞是为了占据,而非破坏。历史上唯一成功占据要塞的人,就是杨威利。
但是这些都已成为过去时。一旦可以在回廊中设置取代伊谢尔伦要塞的战斗补给基地,帝国军便能对伊谢尔伦要塞发动以破坏为目的的攻击行动。在此种情况下发动的攻击,将远比以占据为目的的攻击惨烈,而且毫不留情。
这样一想,的确让人不寒而栗,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帝国军的指挥官看来只是将移过来的要塞作为据点,进行攻占伊谢尔伦要塞的作战。这对处于弱势的同盟军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同盟军战力会呈现出今日的弱势,除了去年内战的因素外,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前年亚姆立札一役中遭到的惨败。那场无益的会战使同盟军损失了两千万名官兵,许多有才能的提督也殒命沙场。
仔细想来,在那之后,杨好像一直在做战败的善后处理工作。假如伍兰夫或波罗汀这些在亚姆立札战殁的勇将还有人存活下来,哪怕只有一个,杨的负担也会减轻许多。
但是空想无益,杨也无暇沉溺于空想。死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复生,世上的事情只能靠生者解决,尽管这件事令人疲倦、心生烦意,又不情不愿……
另一方面,帝国军在困境中已经决定了作战方针。
坎普采取的方针如下:
首先,从伊谢尔伦要塞前急速撤退。同盟军见状,会认为是援军到来致使帝国军后退,他们必想趁机从要塞中出击,来个前后夹攻。届时,帝国军立即回头打击。如此一来,同盟军又会以为这是帝国军假装援军到来、诱使他们从要塞出击所设下的圈套,所以会再次缩回要塞。这样帝国军便可将他们封锁在要塞内,然后再掉头击破赶来救援的同盟军。也就是说,利用时间差予以各个击破。
坎普提出这个方案时,缪拉一方面觉得方案非常棒,一方面又不禁有些不安。这个作战方法如果成功,坎普大概会被赞扬为用兵的艺术家,但问题是敌人真会如己方所愿那样行动吗?整个作战方案可说极富技巧性,而且时间上极为紧迫,只要踏错一步,帝国军就会受到前后夹攻。各个击破的作战方案本身是正确的,但若是以秃鹰之城要塞来引开伊谢尔伦要塞的注意力,然后全舰队先与敌方援军对抗,这样是否更好些?
缪拉将上述想法禀告给坎普。出于种种原因,此举的确需要勇气,不过坎普显示出了气度,采用了缪拉的部分意见,对自己的作战方案做了些许修正。
“是援军到了……还是陷阱?”
伊谢尔伦要塞的中央指令室内,以亚列克斯·卡介伦少将为首的将领们陷入了迷惑。原本包围着伊谢尔伦、一直顽固地进行波浪式攻击的帝国军舰队,此刻却像退潮似的后退。秃鹰之城要塞依然在六十万公里之外的地方,一副随时准备迎接炮战的架势。
“你怎么想,小家伙?”
先寇布问端着咖啡走过来的尤里安,大概是想开个玩笑。
“或许有两种可能。”
尤里安答道。
“两种可能?”
“是。杨提督的援军确实已经接近,帝国军应该知道了这一情况,所以想借机设下圈套吧?他们可能想在我军舰队从伊谢尔伦出击时,对我们发动全面攻势,让我们误以为是中了圈套,再次退回要塞。如此一来,他们正好可以将我军舰队封锁起来,然后全力迎击我方援军。”
有片刻工夫,将领们沉默不语,只是注视着这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不久,卡介伦轻咳一声打破沉默,问道:
“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尤里安?”
“因为帝国军的举动实在太不自然了。”
“这倒是真的,但你的判断依据难道只有这个?”
“嗯,他们如果纯粹是设了一个陷阱,那目的应该是什么?是另有埋伏,还是想趁我军出击之机攻入要塞?到底是哪一个?我军一直秉持防御方针,不会远离要塞出击,敌军也心知肚明。既然如此,他们应该是想利用我军的防御心理来达到封锁我军的目的,必是料想我军小心谨慎、不会轻易出击,这个可能性相当大。”
“说得没错。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小家伙在成为我和波布兰的徒弟前,早已是杨提督的得意弟子了。”
先寇布叹息道,将视线转到卡介伦身上。代理司令官征求梅尔卡兹提督关于应对策略的意见。
“既然如此,那就不难决定对策。我们只要假装被他们封锁住即可。待他们掉头之时,忽然攻其背后。如果刚好和援军配合上,就可以进行一场理想的前后夹击战了。”
梅尔卡兹淡淡地说出自己的看法。随后他接受了卡介伦要他指挥出击的请求,并对少年说:
“尤里安,和我一同乘坐休伯利安旗舰吧。到舰桥里去。”
虽然不像两年前发觉莱因哈特的天分时那样惊讶,但这位老练的用兵家内心确实受到了不小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