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从四月十四日到十五日,帝国军的攻击成功率达九成以上,但态势却急转直下,功败垂成。事态大出卡尔·古斯塔夫·坎普的意料,他把满腔愤怒发泄在无能(他这样认为)的副将身上。
“你确实努力战斗了,但仅此而已,你竟然一无所获!”
坎普的这番责备让缪拉深感羞愧,他也进行了反省。但听到坎普让他“以后到后方去”的时候,缪拉不禁深感不悦。这位青年二十多岁便得到上将地位,连莱因哈特也称许有加,不是与自信和自尊心无缘的人物。
他压抑着不满,率领麾下的舰队退到了后方。他并不是度量狭小的人,却不免开始怀疑坎普是否有独占战功的居心。这时有位军医带来了一个消息。
“有个俘虏说出了一件奇妙的事。”
“什么事?”
“据说,其实杨司令官不在伊谢尔伦要塞……”
奈特哈尔·缪拉将上半身微微向后一仰,注视着军医。
“真的?”
这句不明所以的话,大概表明了他心中深深的惊愕。
军医十分冷静。
“还不知这话是否可信,但的确是垂死的俘虏在发高烧时说出来的。人已经死了,无法确认真假……”
“但是,可能出现那种情况吗?那个可怕的人居然不在要塞……”缪拉喃喃自语。
更年轻的德雷万茨少校向上司提出疑问。
“杨威利真有这么可怕吗?”
缪拉沉默片刻后,反问道:“你能使我军滴血不流就攻陷那座要塞吗,而且是用谁都无法想象的方法?”
“不,不能。”
“那么,杨威利就是个可怕的人物。对于优秀的敌人,我们应该抱有相当的敬意吧,少校?这样做绝不会有损我们的颜面。”
开导少校之后,缪拉再次陷入沉思。伊谢尔伦可说是要冲中的要冲,身为司令官的杨威利可能随便离开此地吗?尤其此时正处于帝国军随时可能发动全面攻势的动荡时期。缪拉,不,任何一个有责任感和常识的军人都不会轻易相信这种事。
他忽然想起,同盟军舰队从伊谢尔伦要塞出击时,他确信曾经见过其中一艘舰艇。
从舰型来看,那艘战舰是休伯利安,最近两年它作为杨威利的旗舰广为人知。休伯利安也在出击之列,不正意味着杨还在伊谢尔伦要塞吗?或者这是借以掩饰杨不在的诈术?但也可能是敌人设下的精巧计策,让自己误以为杨不在要塞中,诱使己方鲁莽进攻。无论如何,杨威利毕竟是那个不让部下流一滴血便将伊谢尔伦纳入囊中的人!两年前听到这个消息时,自己是何等震惊,当时感到战术的变化多端真可谓无穷无尽。
垂死俘虏说的话真的可信吗?俘虏发高烧意识模糊不清,也许是军医弄错了?也许是俘虏在临死前想用这句话扰乱帝国军?
而且,俘虏也极有可能是遵照杨的指示说的。
缪拉轻轻地摇摇头,不管杨威利这个人在还是不在,都让帝国头疼。“魔术师杨”果然名不虚传……
若是能听到奈特哈尔·缪拉的心声,杨威利一定会耸耸肩,自言自语道:被高估了也真麻烦,我不过是一心向往退休生活的市井小民,没什么大志。要是国人能和帝国军一样看得起我,我就不会被审查会折腾得半死了。
缪拉觉得应该格外小心,谨慎从事。杨的智略自然不消多说,自己如果根据不确定的情报贸然行动,后果将不堪设想。只可惜那个士兵已经死了,在宇宙中,只有整艘战舰投降或在要塞内的肉搏战中负伤,才有可能成为俘虏,偏偏这次战争中战俘少得可怜,又都是意识不清的重伤者,实在难以确认事情的真相。
其中,只有一个俘虏可以接受盘问,他的说法反而令缪拉大感困惑。
“是先寇布少将命令我们说杨提督不在伊谢尔伦的……”
但奈特哈尔·缪拉终于还是下了决心,命令道:
“在整条伊谢尔伦回廊布下侦察和警戒网。在杨威利的归途中伺机将他俘虏。如此一来,伊谢尔伦要塞自不必说,连同盟军自身都会瓦解,最后的胜利非我们莫属。”
遵照他的命令,三千艘舰艇被分派到伊谢尔伦回廊内,发挥最大的侦察能力,布下重重罗网,准备捉拿杨威利。一切部署都经过慎重考虑。
但是,这项决定却使一个人大为光火——总司令官坎普质问缪拉:“没有我的命令,你竟敢擅自调度兵力,理由何在?”
缪拉只得说服他。
“去年,齐格弗里德·吉尔菲艾斯还健在时,为交换俘虏曾亲赴伊谢尔伦。回来后,他私下向我透露,乍看之下,杨威利一点也不像勇猛的军人,但这才是杨的可怕之处——”
“那又怎样?”
坎普的表情和声音都显露出不悦,但缪拉却不能临阵退缩。
“伊谢尔伦的俘虏在临死前说,杨不在要塞。不在的理由我们尚不清楚,但杨得知我军发动攻击后,一定会急忙赶回伊谢尔伦。我们只要在半路拦截,将杨抓住,就等于让同盟军遭受了致命打击!”
听完这番话,坎普不屑地说:
“‘我们不知道杨会用什么奇谋’,这句话不正是你说的吗?伊谢尔伦是同盟的要冲,司令官怎么会离开此地?这一定是杨的计策,想诱使你以为他不在要塞里,分散我军的兵力。立刻命令士兵回归原位!你的部队是预备兵力,相当重要!”
缪拉无奈,只得告退,但心中很不服气。他很想不顾司令官的命令,放手去捕捉猎物,但又非常犹豫,于是和参谋欧拉准将商量。欧拉的回答是:
“阁下并非总司令官,而是副司令官,不宜我行我素,应该遵从总司令官的指示。”
缪拉没有说话,他的沉默似乎是在强烈抗议,表达实在难以放弃捉拿杨的计划。但片刻之后,缪拉微微叹了口气,接受了参谋的进言。
“你是对的。副司令官应该遵从总司令官的意思,我知道了。舍弃自我吧,撤回先前的命令!”
和杨一样,缪拉也并非全知全能,即使才干出众,洞察和预测能力也毕竟有限。
就这样,一度为捕捉杨威利设下的陷阱全部清除了。
就结局来说,缪拉错了。后来帝国的历史学家指责缪拉的决定,并说如果当事人是罗严塔尔或米达麦亚,一定会坚持初衷,成功捕获杨威利。但米达麦亚本人则答称:那些人只是倒果为因,站在缪拉的立场上,我也会像他那样做。
于是,此后的战斗并没有产生决定性的差距,战况处于半胶着状态。时间飞快流逝,四月进入尾声,杨威利的“回家时间”也渐渐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