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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与不安渗入人们心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工兵队的行动失败后,帝国军的攻击中断了八十个小时。敌军犹如饱餐后的猛狮,潜藏了行踪。

“敌军没有进一步采取行动,在打什么主意?”

有人发出焦虑的声音,但伊谢尔伦指挥部的方针就是拖延时间,敌人的攻击行动停顿下来,可以说是正中下怀。

“杨提督一分一秒地接近伊谢尔伦,我们也一分一秒地接近胜利。”

派特里契夫准将对士兵们说道。前半句大家深表赞同,至于后半句,却未必能得到全面支持。因为在杨提督赶来救援之前,伊谢尔伦或许就沦陷了。但身处前线的士兵大多喜欢乐观而非悲观,况且降落到外壁上的敌人已被击退,这也是振奋士气的重要原因。

正在这时,事态骤变。没有任何凶兆,就像一闪而过的影片镜头,沉静的局面一瞬间变得动荡。在通信兵确认自己的知觉是否正常时,从秃鹰之城放射出的光柱已刺穿虚空。

“能量波急速接近!”

话音未落,外壁已被硬X射线光束炸裂,要塞产生动摇,内部连续发生数起小爆炸。在中央指令室的人们听来,爆炸声如同雷声在远处轰鸣,人们的心跳急剧加速。

“第七十九炮塔损毁,无人生还——”

“LB29区破损,死伤众多!”

通信兵的叫声近乎悲鸣,此起彼伏。

“放弃第七十九炮塔!立刻救出LB29区的负伤者!”

卡介伦顿了顿,又下令道:

“雷神之锤,准备发射!”

卡介伦咬牙切齿,心中也悔恨万分。他本以为帝国军已放弃炮战,但这个估计太乐观了。如果有人指责他那极为被动的指挥方针是错误的,他也只能默默忍受。

数秒后,伊谢尔伦要塞的主炮开始向秃鹰之城喷吐报复的烈焰。白热的能量獠牙撕裂要塞外壁,五光十色的火焰在空中张牙舞爪。而后,另一波报复的光束又从秃鹰之城袭来,摇动、爆炸、巨大的轰鸣……

“他们莫非打算与我们同归于尽?”

派特里契夫忽而看看屏幕,忽而看看监视器,喘息着说。卡介伦咬着嘴唇,默不作答。一部分神经网络被搅乱了,一股奇怪的失调感自体内涌现,他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忽然,地板扭曲起来。耳朵的半规管全速运转,以防卡介伦和先寇布跌倒。随着混乱气流的咆哮,两三个监视器的画面变得一片漆黑,通信兵歇斯底里地惨叫。

“壁面被炸开了!有爆炸!不是光束攻击,是激光氢弹!”

“背后极近距离处出现敌军舰队!”

“什么?怎么会这样?”

卡介伦大惑不解地嚷道,但不消片刻便明白了。这是声东击西。要塞主炮不断轰击,目的在于掩护舰队出动和工兵队活动,炮战本身即是掩护。为什么当初没想到这点?他懊恼地诅咒自己的粗心大意。

另一方面,战舰伦贝克包抄至伊谢尔伦要塞后方。舰桥里,缪拉的嘴角浮现出会心的微笑。

激光氢弹将伊谢尔伦要塞外壁炸开一个巨大的洞,那直径达两公里、边缘呈锯齿状的黑色深渊,令人联想起巨大的食肉兽的血盆大口。

奈特哈尔·缪拉下令出动两千架王尔古雷,掌握伊谢尔伦重力圈内的制空权后,立刻又出动运载五万名装甲掷弹兵的登陆舰,在洞口四周放下士兵。装甲掷弹兵从此处侵入要塞,去内部占领指令室和管制室,与外部的攻击行动相呼应。即使无法占领,也能破坏要塞内的通信设施和运输系统。

“如此一来,要塞和伊谢尔伦回廊就是我们的了。”

警报器和信号器竞相争鸣,声声刺耳。尤里安在传送带上跑起来,向单座式战斗艇斯巴达尼恩的专用港快速前进。他刚才被邀请到卡介伦家与三位女士共进午餐,卡介伦不能离开中央指令室,又担心家人,因此私下托尤里安前去。尤里安尚能接受这种程度的公私混淆,因为卡介伦愿意的话,他大可以把家人迁至首都,或搬到要塞内最安全的地方。午饭吃到一半,尤里安抓起贝雷帽,飞也似的离开卡介伦家。

“尤里安哥哥,小心哦。”

莎洛特·菲利丝的声音萦绕耳际。

多可爱啊,如果能有个妹妹,就要像她那样。尤里安心想。有一次,杨故意逗尤里安:“十年后,你二十六岁,莎洛特十八岁,是不是很配啊?”

尤里安也不甘示弱。“杨提督现在三十一岁,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二十四岁,更配呢。”杨一听只得露出苦笑,赶快把话题岔开。尤里安常想,提督要到什么时候才肯说出心里话呢?他也常常幻想,如果自己现在是二十六岁就好了……

“小家伙,现在也要出动吗?”

快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声音中没有丝毫危机感,非常精神。尤里安停下脚步,一转头看见了年轻的击坠王——奥利比·波布兰少校的身影。他是尤里安的斯巴达尼恩空战技术老师。

虽然先寇布和波布兰的私生活经常遭人非议,杨仍然坚持派这两位一流的老师来指导尤里安。他们两人在伊谢尔伦是制造风流韵事的“双璧”,似乎只有这件事,杨不希望尤里安跟他们学。

“少校,慢走啊。”

尤里安说着,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可能中午的时候,少校又跟某位情人共度甜蜜时光了吧?击坠王注意到少年的表情,短促地笑了笑,把手臂凑到鼻子前嗅了嗅香水的芬芳。

“小家伙,这就是人生的——嗯,不,生命的芳香啊。你很快就会明白……”

尤里安还来不及对他的话发表感想,两人已来到港口。他们在机库乘上斯巴达尼恩,从空气闭锁舱进入跑道区域。全身裹着飞行服的整备兵向他们挥挥手,整备兵比飞行员还要期待他们能够生还。

从高速航行的母舰上起飞可以利用惯性,但从伊谢尔伦要塞起飞就必须先滑行一段。跑道宽五十米,长两千米,门高十七点五米,一出跑道的末端,就可以看见前面远方的光点。飞行员叫它“死神的白眼”。

“二十八号机,进入航道!配合信号起飞!”

管制官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进入外界的那一刻要特别小心。”

这是管制官对新兵的一番好意。

“去吧!”

数十秒后,尤里安的爱机从“死神的白眼”跃向虚空。

“威士忌、伏特加、朗姆、苹果白兰地、雪莉、干邑,各中队集合!”

波布兰在操纵席上指挥部下。

“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别想什么‘要保卫国家’那种无聊的事,要想就想那个你暗恋的美丽姑娘。祈祷自己能活着回来看姑娘的笑容吧。只要想着她,就算被善妒的神嫉恨也无所谓,反正还有善良的恶魔保护我们。明白吗?!”

“明白!”

全体部下齐声应和。遮得严严实实的头盔下,年轻的击坠王一笑。

“好,跟我来!”

该不该出动舰队?卡介伦尚未决定。费雪、阮、亚典波罗等几位提督纷纷来报“出动准备完成”。困坐要塞中对战况束手旁观,对宇宙战舰上的战士们而言大概是最痛苦的事。

而且一旦形成混战,帝国军也不会发射要塞主炮危及己方士兵,可以想见舰队之间进行决战是可行的。但问题是,卡介伦现在仍无法抓住出击的最佳时机。

“九点半方位出现敌军战舰!”

“第二十九炮塔,迎击!”

报告和命令在通信线路中夹杂交错,充塞着官兵们的听觉,令人难以相信一墙之隔的外界是个寂静的世界。室内保持着十六点五度的宜人温度,但人们汗如雨下,衣领和袖子都湿透了。

要塞防御指挥官先寇布少将不是以分钟为单位,而是以秒为单位不断发出新的迎击指令。他向值班士兵招招手,对紧张兮兮地跑过来的士兵说:

“麻烦你给我一杯咖啡。要半匙砂糖,不要牛奶,淡一点。”

十几岁的值班士兵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先寇布悠然地笑着说:“搞不好这是生命中最后一杯咖啡了。请你用心泡。”

值班士兵从中央指令室飞奔而出。卡介伦已经疲倦得面色黯淡,但还有开玩笑的力气。

“还记得交代咖啡的口味,可见你还不要紧。”

“对啊,凡是女人和咖啡的事,就算死到临头也不能马虎。”

两人相视而笑,这时传来一个声音。

“代理司令官!”

卡介伦循声望去,原来是客座提督梅尔卡兹。亡命的客将上了些年纪的脸上浮现出沉静的决然之色,先寇布饶有兴味地望着这位帝国军的老将。

“请暂时将舰队的指挥权交给我,我想我可以让情况好转一些。”

卡介伦没有立即回答,但他知道,该这么做了。

“那就交给您,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