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古代有位诗人曾这样咏唱。对伊谢尔伦要塞的官兵而言，宇宙历七九八年的四月同样是多灾多难的月份。司令官不在之际，他们面临大敌压境，陷入孤立无援的苦战。

“那时大家人心惶惶，只因为杨提督不在……”

事后，尤里安对菲列特利加说道。

“话又说回来，大家想着只要撑到杨提督回来就得救了，才能挺下来。而且有点奇怪，大家并不怨恨敌人趁司令官不在乘虚而入，政府此时将杨提督召回后方才令人大为愤怒。”

士兵们可以痛快淋漓地大骂政府，高级军官却不行。杨不在期间，亚列克斯·卡介伦少将代理司令官一职，要塞防御指挥官先寇布少将、参谋长姆莱少将、驻留舰队副司令官费雪少将、驻留舰队的亚典波罗少将和阮少将，以及副参谋长派特里契夫准将等人组成指挥小组。由于军衔相同的人较多，必须采取集体领导的形式，担任代理司令官的卡介伦也只是同级者当中“比较级的第一人”。

也就是说，在伊谢尔伦要塞中，司令官杨上将身居最高峰的位置，其他高级军官则在外围形成比他低两级的群峰，没有坐二望一的人。帝国军的总参谋长奥贝斯坦如果知道这种情况，一定会说“组织尚称健全”。

眼前有个微妙的问题，就是被称为客座提督的司令官顾问梅尔卡兹的角色定位。在银河帝国时，他官拜一级上将，内战失败亡命至同盟后，领受中将待遇，降了两级。因为现在的同盟军没有元帅一职，而且本来就没有一级上将这个军衔，连统合作战本部长库布斯里也只是上将，不可能授予亡命者相同的军衔。

但身为中将，他的军衔却在卡介伦等人之上。杨不在的时候，他如果要求与军衔相符的权限，势必造成组织的混乱。但梅尔卡兹十分清楚自身的立场——“新来的客将及亡命者”，行事一向谨慎低调，他人没有征询意见时，绝不多说一句。

梅尔卡兹的副官贝伦哈特·冯·舒奈德在这方面略显不足。他就是劝梅尔卡兹亡命同盟的年轻军官，在帝国时官拜少校，现在是上尉待遇。由于上司被降了两级，他要求自己也要降两级，成为中尉，杨威利却用一句“这个级别如何”来回应他。杨本认为没必要连舒奈德也降级，可是为了向对方的洁癖或者说顽固表达敬意，只得妥协，让他降了一级。

舒奈德劝梅尔卡兹亡命同盟，并不是为了过平凡安稳的生活，而是想做一些对军人有意义的工作，所以他认为梅尔卡兹应当更积极一些。而另一方面，姆莱少将则认为杨司令官过于礼遇亡命的客将，持相同意见者也大有人在。因此杨不在期间，伊谢尔伦的集团领导体制能否顺利运作，令许多人惴惴难安。

“四周！只要熬过四周，司令官就回来了！”

卡介伦强调。他只能这样给自己打气，同时鼓舞士气。他在处理行政事务方面的盛名和实绩有目共睹，令人信赖有加。但危机迫在眉睫时，他作为实战指挥官的能力就另当别论了。

现在，卡介伦再次强调一点：

“不能让敌人探听出杨不在此地。”

敌人若知道杨不在，必定军心大振，加强攻势。更糟的是，敌军还可能使出撒手锏，半路拦截将杨俘虏。

“我们的基本方针是在杨司令官返回前守住伊谢尔伦。在战术上以防御为主，随时应付敌军的攻势。”

会议室中，卡介伦这样说道。参谋们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对这种有失独创性和积极性的做法不满，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全力做好防御工作固然好，但如果过于消极，反而会招致敌军的猜疑吧？”

听年轻的亚典波罗这么说，先寇布回应道：

“不过，这样做也能使敌人误以为杨司令官在故布疑阵。”

“如果敌人不这么想呢？”

“那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伊谢尔伦，只好再次落入帝国手中喽。”

亚典波罗正想再说点什么，通信官发来报告说，从帝国军要塞传来通信电波。一瞬间，卡介伦皱了皱眉头，接着下令调节电波，对准敌军通信网络，随后和参谋们来到中央指令室。

一面辅助屏接收到了电波，一位身穿帝国军提督制服的男子出现在画面上。那是一位壮年军官，仪表堂堂，给人威武的印象。

“叛军，哦不，同盟军的诸位，下官乃银河帝国秃鹰之城派遣部队总司令官坎普上将。战火即将点燃，我想奉劝诸位两句。可能的话，诸位还是投降为好。但我想你们大概不会这么做。那么祈祷诸位武运长久。”

“作风古板，但也称得上堂堂男子汉。”

尤里安的身旁，先寇布在自言自语。

卡尔·古斯塔夫·坎普花岗岩般的风格令尤里安大为折服。这位勇将身经百战，战绩辉煌，全身散发着英武之气。尤里安心想，杨如果站在他身旁，充其量只像个初出茅庐的副官吧。当然，他丝毫没有轻视杨的意思。

后来，有人问尤里安对监护人杨威利有何看法，尤里安答道：

“嗯……表面看来并没有那么伟大，如果混在众多威风凛凛的军人中，一点也不显眼。但是，如果他离开人群，大家会立刻发现他不在了。他就是这样的人……”

“伊谢尔伦没有回音！”

通信官来报，坎普点点头。

“有点可惜。很想一睹杨威利这个人的真面目，但身为军人就该有军人的作风，也许该以实力和他一较长短。”

伊谢尔伦没有回音，是因为他们不想让帝国军知悉杨不在，坎普当然猜不到这一点。

“要塞主炮充填能量！”

坎普声音发自丹田，下达命令。

秃鹰之城要塞的主炮是硬X射线光束炮，光束波长一百埃，输出功率达七百四十兆瓦，一击便可令巨大的战舰化为乌有。此刻，能量显示盘由白色变为黄色，再变成橙色。炮术军官报告“能量装填完毕”后，坎普用雄浑有力的声音下令：“发射！”

下达命令的同时，许多根手指按下许多个按钮。

十二道白热的光束从秃鹰之城射向伊谢尔伦。光束有充实的质感，看起来犹如固体一般，在短短两秒内跨越六十万公里的距离，刺向同盟军要塞的壁面。

能量中和磁场显得欲振乏力，做过镜面处理的超硬度钢、结晶纤维及超级陶瓷组合而成的四重复合装甲勉强抵抗数秒后，宣告失败。光束刺穿要塞外壁直达内部，周边的空间一瞬间燃烧起来。

爆炸发生了！

震动和轰鸣从内部摇撼着整个伊谢尔伦，中央指令室的人都站了起来，也有人失足摔倒在地。宣告紧急状态的警铃声大作！

“RU77区破损！”

监控员的声音显得十分凄厉。

“调查损毁状况！救出伤员！快！”

卡介伦站着下达指示。

“RU77区里没有生命反应！全部罹难！该区共有四千名士兵驻守在炮塔和兵器库中……”

通信兵用手掌拭去额上冒出的汗水。

“现在不可能修复外壁，只能放弃破损区域！”

“没办法，封闭RU77区！另外，命令全体战斗人员穿上宇宙服，非战斗人员不得进入面向外壁的区域！快，立刻行动！”

先寇布快步走向卡介伦。

“代理司令官，可以反击了吧？”

“反击？”

“必须反击啊。我们总不能坐等敌人发动第二波攻击。”

“但是，看看现在这一切！”

胆识过人的卡介伦也脸色铁青。

“双方用主炮互相攻击，最后只有同归于尽！”

“是，两边要塞主炮彼此攻击，只有同归于尽一途。但我们要让敌人领教同归于尽的可怕，才能使敌人停止发射啊。一旦双方都无计可施，我们就能拖延时间了。现在绝不能示弱。”

“我知道了，就这么办。”

卡介伦对炮术军官下令：

“雷神之锤！装填能量！”

紧张的气氛仿佛以光速在指令室中奔驰。

“雷神之锤”是伊谢尔伦要塞的主炮，输出功率达九百二十四兆瓦，凌驾于秃鹰之城的主炮之上。这座要塞在帝国军手中时，同盟军前后共六次大举来袭，每一次都损兵折将、毁伤舰艇。帝国军放出豪语：“伊谢尔伦回廊是以叛军士兵尸体铺成的。”

“能量装填完毕！瞄准点固定！”

卡介伦咽了咽口水，举起一只手。

“发射！”

这次，巨大的光柱从伊谢尔伦要塞射向秃鹰之城，将能量中和磁场及复合装甲像纸一般刺破，引发了内部爆炸。伊谢尔伦的人们从屏幕上看到小小的白色光泡迅速涌现。这些光泡就是能量的怒涛，其威力足以匹敌数十艘战舰同时爆炸产生的能量。一瞬间，秃鹰之城也损失了数以千计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