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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古斯塔夫·坎普上将在瓦普实验前特地回到帝都奥丁，向帝国军最高司令官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元帅报告经过情形。

“你认为会成功吗？”

对于莱因哈特的问话，坎普的口气有军人式的坚定。

“一定会成功。”

莱因哈特用冰蓝色的眼眸盯着这位勇猛的部下，点了点头，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他建议坎普回去和家人团聚一晚再动身。

坎普改变了立刻返回秃鹰之城的计划，回官舍过夜。他家中有妻子和两个儿子。他感谢元帅给他这次机会，让他得以和数月不见的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并且对两个儿子说：

“爸爸这次要去很远的宇宙中打坏人，你们两个都是男孩子，要在家里保护妈妈，做个好孩子。”

其实坎普很清楚，事实并不像他所说的那么简单，不过他相信，对孩子说话还是单纯明朗一些为好。孩子在成长过程中，自然会逐渐了解这个世界复杂和丑陋的一面。或许孩子并不想让父母只告诉他们单纯光明的一面，但他们有朝一日也为人父母时，一定能体会这种心境。

“快啊，你们不向父亲说几句辞别的话吗？”

母亲在一旁催促。于是八岁的大儿子古斯塔夫·伊沙克抱住父亲魁梧健壮的身躯，拼命地踮起脚尖，对父亲说着临别赠言：“爸爸，您就要出远门了，希望您早日回来。”

五岁弟弟的卡尔·弗朗兹抓着哥哥的后背，也踮起了脚尖，说：

“爸爸，请您保重，回来时别忘了带礼物哦。”

哥哥回头责备弟弟：

“真是傻瓜！爸爸是去办公事，哪有时间买礼物！”

温和的父亲用大手抚摩着沮丧的小儿子栗色的头发，笑着说：“礼物等下次再买吧。对了，等我回来，带你们去看好久不见的外婆，好不好？”

“亲爱的，这样许诺好吗？要是说话不算数，他们会生气哦。”

“看你说的，放心吧。如果我这次打了胜仗，一定有好几天假期，还会晋升，到时就可以多给你娘家一些钱补贴生活了。”

“那些都不要紧，重要的是请你一定平安——一定平安回来。我的心愿只有这一个。”

“那当然，我一定回来。”

说完，坎普吻了吻妻子，毫不费力地一手一个抱起儿子，开心地笑了。

“我从参战到现在，哪一次没有活着回来？”

他用幽默的口气和妻子开玩笑。

对这次出兵表示反对的人除了希尔德，还有被称为“帝国军双璧”的渥佛根·米达麦亚和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他们起初知道此次出兵并非由自己担任总指挥，还觉得有些遗憾，但知道这个计划由科学技术总监胥夫特提出后，不禁惊愕不已。显而易见，这次出兵完全出于技术总监个人的动机。

这天，他们把咖啡壶带进高级军官俱乐部的房间中，一面玩扑克牌，一面痛贬胥夫特。

“怎么能因为战术上有新理论产生，就主张出兵？真是本末倒置！向主君进言出无名之师，是身为下属的一大耻辱！”

个性刚直的米达麦亚激烈地抨击着。“无名之师”指的是既非正义也无名分、强横粗暴的出兵。在批判战争的词中，这大概是最严厉的了。

不过，坎普被任命为派遣总司令官并开始行动后，米达麦亚就立刻闭口不再抨击了。原因有二：第一，此时已不适合再批评了；第二，避免让人觉得自己有忌妒坎普将建立功勋的嫌疑。

他只对罗严塔尔说：

“虽然自由行星同盟不可不灭，但这次出兵却既无意义也无用处。轻率出兵，耀武扬威，并非一个健康国家应有的举动。”

米达麦亚是一员勇将，其勇猛甚至为他赢得了“疾风之狼”的雅号，但这并不表示他嗜战成性。他坚决反对毫无人性的残忍战争，也不喜欢随便向人夸耀武力。

“齐格弗里德·吉尔菲艾斯如果在世，一定会劝谏罗严克拉姆公爵的。”

米达麦亚叹了一口气。

那个大公无私、令所有人心悦诚服的红发年轻人的死，给了世人很大的打击。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人们的悲哀和震撼渐渐淡去，但失落感却日益加深。只要是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在自己心中永远占有一席之地。

连自己都如此，罗严克拉姆公爵该有多么悲痛。想到这些，米达麦亚不禁起了同情之心。

米达麦亚和同僚奥斯卡·冯·罗严塔尔第一次见到莱因哈特是四年前。当时莱因哈特才十八岁，却已官拜准将。米达麦亚那时二十六岁，罗严塔尔二十七岁，两人都是上校。与莱因哈特如影随形的齐格弗里德·吉尔菲艾斯，当时还只是一名少校。

莱因哈特那时还未受封“罗严克拉姆”这个姓氏与爵位，用的仍然是旧姓缪杰。他们见面时，莱因哈特刚刚在凡佛利特星域战中俘虏了同盟军将官，得胜归来。这位年轻准将使他们感到微微的震撼。这是一位俊美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年轻人，即使他背上生出白色双翼，也毫无不和谐之感。但那冰蓝色的眼眸中却是激烈多于温和，睿智多于纯洁，锐利多于平静。

“关于这个金发小子，你有什么想法？”

“古人说得好，乳虎容易被人视为猫。我想这人多半是一只猛虎。敌人可不会因为他是皇帝宠妃的弟弟，就故意败给他。”

米达麦亚用力点头，表示赞成同僚的见解。众人对莱因哈特·冯·缪杰这个少年的评价并不高，原因之一是他姐姐安妮罗杰是皇帝的宠妃，人们容易认为他只是沾了姐姐的光。另一个原因则有些奇妙，他那出众的美貌反而成了隐藏本质的面纱。人们通常觉得太美貌的人不会聪慧贤能。另外，一些忌妒心强的贵族对莱因哈特凭实力出人头地十分不悦，他们宁可相信他是因为姐姐的荫庇，才得到名不副实的地位。

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一开始就对莱因哈特的资质有正确评价，所以日后无论这个“金发小子”如何屡建奇功、加官晋爵，他们也不惊讶。只是常常跟在莱因哈特一步之后的齐格弗里德·吉尔菲艾斯，他们经过一段时间才了解其真正的价值。吉尔菲艾斯是个高大的红发青年，虽然不像莱因哈特那样华丽俊美，但在人群中也相当抢眼。罗严塔尔曾经评价说“他是个忠臣”，意味着此人是仅以忠诚之心见长的普通人。比起贵族们的评价，罗严塔尔这句评语要公正得多。贵族们要么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要么只会冷嘲热讽地说：“如果姐姐是恒星，弟弟可以比作行星，现在连卫星也有了。”吉尔菲艾斯并不善于表现自己，只是跟在莱因哈特身边，默默分担他的工作，帮助并支持着他。直到在卡斯特罗普星系动乱中独立指挥作战行动，他杰出的才能才广为人知……

罗严塔尔对此次出兵的抨击也许比米达麦亚还要激烈。用他的话说，胥夫特的提案根本毫无新意，只不过是古老的大舰巨炮主义旧瓶装新酒而已，不值得一试。

“试问杀一头大象难，还是杀一万只老鼠难？当然是后者更难，连集团作战的意义都不懂的低能之辈，能成什么大事？”

金银妖瞳的青年提督轻蔑地说。

“或许这次会成功，即使将来的演变如你所言……”

“嗯……”

罗严塔尔不太愉快似的拨了拨棕黑色的头发。米达麦亚一口喝干了咖啡。

“姑且不提那个庸俗的胥夫特，我很担心罗严克拉姆公爵。自从吉尔菲艾斯死后，他似乎变了一个人，虽然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失去自己不应失去的东西，人当然会有所改变。”

米达麦亚点头赞同，想到如果自己失去了艾芳瑟琳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慌忙将这不吉利又令人不快的想象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他是个刚毅的青年，无论过去还是未来，无论身处战场还是其他场合，他的勇气和支撑勇气的判断力都令人赞赏。但即便是他，也有连想都不愿想的事。

金银妖瞳的青年看着同僚的侧脸，眼神中交织着友善和嘲讽之色。在好友与军人这两种身份上，他对米达麦亚都有很高的评价，但无法理解好友不顾个人魅力和地位，心甘情愿地被一个女人束缚的心思。不，他是希望自己无法理解，或许他根本就不想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