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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沙自治领主的辅佐官鲁伯特·盖塞林格前往位于首都北方九百公里外的亚西尼波伊亚溪谷，探访雷欧波特·休马哈，这是二月底的事。在以商业立国的费沙国内，该地有大量尚未利用的可耕地，近年来才开始由移民的集团农场开垦。

雷欧波特·休马哈去年还身居帝国军上校之职，在利普休达特战役中隶属贵族联合军，担任最强硬一派的领袖菲列格尔男爵的参谋。但是男爵无视休马哈的进言和意见，最后还气愤地想射杀他，结果遭到比起主将更信赖参谋的士兵反抗，反而被杀。随后休马哈带领部下亡命到费沙，在新的土地上开始了挥别过去的生活。他这一年三十三岁，本应在未来的军旅生涯中颇受期许，但现在厌烦了战争和阴谋，转而追求宁静充实的生活。

因此，捣毁了船上的武器后，休马哈将自己一行带到费沙的战舰卖给了费沙商人，把所得分配给部下，让他们各自寻找出路。但部下并不想解散。战败后，他们舍弃祖国亡命，并没有在费沙这个灵活、狡猾且丝毫不可大意的竞争社会中生存下去的自信。费沙人那一心追求利益的行为在帝国被夸张地传述，淳朴而不谙世事的士兵们觉得，既然自己的才智无法依赖，就只能信赖休马哈的思虑和责任感了。休马哈也无法抛弃从狂乱的菲列格尔男爵的枪口下解救他的士兵们。

士兵们将分得的钱委托给休马哈掌管。才智过人的原参谋也没有信心在以费沙人为对手的商业活动中获胜，所以选择了淳朴却实实在在的农场经营。就算是身为商业国民的费沙人，没了粮食也活不下去，也会为新鲜美味的食物付出更多代价。通过给那些懂得享受生活的商人提供优质的农作物，他们应该能在费沙生存下去。

休马哈利用变卖战舰的所得，在亚西尼波伊亚溪谷买了土地，安置了简单却设施完善的移动式房屋，买了种子和苗木。亡命者们开始了漫长的拓荒战争。关于鲁伯特·盖塞林格这位意外的来访者，休马哈似乎只把他看成令人困扰的不速之客。当辅佐官说“有要事相商，事关您的祖国”的时候，休马哈答道：

“请不要再把我牵扯进去，好吗？”

口气中虽是礼节周全，却隐藏不住忌讳之感。

“银河帝国和高登巴姆王朝会如何，都与我无关。我现在忙着重建自己和伙伴们的新生活，无暇考虑过去的事。”

“您要舍弃过去倒也无妨，但别把您的未来一起葬送了。休马哈上校，您不该是个在泥土和肥料中终其一生的人，难道不想改变历史吗？”

“请您回去。”

“请您冷静下来听听我的话！”

辅佐官拦住了站起身的原上校。

“你们可以在农场培植出作物，对吧？亚西尼波伊亚虽然一直闲置，却依然可能成为丰沃的土地。但是很可悲，作物如果不能在市场上交易，就没有意义了，聪明的您应该听得懂吧？”

令盖塞林格佩服的是，休马哈脸上的肌肉竟然纹丝未动。费沙年轻的辅佐官明白这是个敏锐和坚韧兼备的人。但从一开始，这就是不公平的游戏，休马哈手中只有兵卒，却要去和持有全部棋子的对手交战。

“这就是所谓的费沙作风？”

休马哈的声音中带着轻微的愤怒，但这并非冲着对手，而是针对自己，恼恨自己只能说些毫无用处的讥讽之语，如此软弱无力。盖塞林格大言不惭地承认了自己的胜利。

“没错，这就是费沙的作风，如果有必要就使用权术。您可以表示轻蔑，但我认为世上很少有像败者对胜者的轻蔑这般空洞的事物了。”

“得胜之时都会这么想吧？”

休马哈用若无其事的口吻反击，怃然地注视着比他小十岁的辅佐官。

“那么，就具体说说你要我怎么做吧。是要我去暗杀罗严克拉姆公爵吗？”

盖塞林格一笑。

“费沙并不喜欢流血，因为和平才是通往繁荣的唯一道路。”

很明显，休马哈并不相信这句话。但对年轻的辅佐官而言，重点不是要他相信，而是要他顺从。他又说了一遍前些日子对雷姆夏特伯爵所说的话，看到对方的表情中有掩藏不住的惊愕，他感到非常满足。

兰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也在费沙本星，处于亡命者的不幸境遇中。他只有二十六岁，却经历了比活过四倍年岁的曾祖父更巨大的人生转变。曾祖父在酒宴、狩猎和渔色中终其一生，但这个曾孙在这些方面还没有什么特别的经验，就被卷入将帝国一分为二的大乱，失去了所有的财产，能保住一命已经是幸运了。

亚佛瑞特总算保住性命，脱离战场寄身于费沙。他变卖了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所赐的蓝星钻袖扣，获得了一时的生活费，之后开始撰写一部叫《利普休达特战役史》的著作。在贵族们的沙龙里，他的诗和短篇小说颇受称许。

开头部分刚完成，亚佛瑞特就得意扬扬地拿着原稿去了出版社，却被礼貌地回绝了。

“伯爵阁下的大作，虽有许多优点……”

编辑对着愤然的亚佛瑞特评述道：

“但是太过主观，有失偏颇。以一本纪实作品来说，价值有待商榷……不要只放任自己的热情和浪漫思想，用唯美手法描写，应当收敛笔调，冷静而客观……”

年轻的伯爵从编辑手中抢回原稿，捡拾起被踩碎的自尊心，回到临时居所。想要入睡，大量的葡萄酒是必不可少的。

第二天早上，他的心情转变了。自己不应该是个记录者，应该是个行动者。与其在纸上缅怀过去，倒不如现在行动，用自己的手构筑未来，这才是适合自己的人生。

费沙自治领主的辅佐官此时恰好来探访。比亚佛瑞特更年轻的辅佐官礼貌周全地说：伯爵阁下，您有把忠诚和热情奉献给祖国的想法吗？如果有，请您参加以雷姆夏特伯爵为盟主的计划……

亚佛瑞特闻言又惊又喜，于是立下誓约加入这一计划。他以实施负责人的身份被介绍给休马哈。原上校知道，亚佛瑞特是已故的菲列格尔男爵的朋友，也许会因此心存芥蒂。休马哈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亚佛瑞特对只是一介上校的人并没有印象。

“你和我过去好像是战友吧，今后也将成为志同道合的伙伴，请指教。”

伯爵带着并不拘泥、毫无芥蒂的表情和他握手。休马哈一面回应，一面感到安心与不安的气泡交互浮到意识的水面上。

亚佛瑞特气质不俗，也富有行动力和勇气，却有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的倾向。考虑到计划实现的可能性，休马哈的心情乐观不起来。

这个计划真的会成功吗？休马哈不禁自问。就算成功了又有什么意义？只会扩大战火，在通向和平与进步的道路上筑起障碍，不是吗？虽然这么想，但以目前的处境，他不得不参加这个计划。

就这样，鲁伯特·盖塞林格一一汇集了计划所需的人才。时间和资金都很充分，他确信会成功。计划付诸实施之时，整个人类社会都会为之震惊吧。他兴致勃勃地期待着比他小一岁的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的反应。

到那时，费沙自治领主鲁宾斯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