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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务尚书欧斯麦亚经常难以断定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当他辗转于边境地区,负责行星的开拓与地方警察制度的整备时,经常叹息自己的才干没有得到应有的评价。后来被伟大的皇帝提拔为内务尚书,一场欢喜之后,却又被次官海德里希·朗古觊觎地位,时时担心有朝一日被迫下台,真是不安至极。还好朗古被自己那阴谋的拐杖打碎了膝盖,现在终于下狱了。欧斯麦亚最近总算得到了心理上的安宁。

海德里希·朗古连日来在宪兵队总部接受讯问,宪兵总监克斯拉还经常亲自审问,可是一直都无法得到满意的供述。朗古那张娃娃脸上充满近乎傲慢的表情,甚至还厚脸皮地扬言:等我将来恢复地位的时候,一定要让你们认识认识我的厉害!

“你还记得你过去是怎么对付嫌疑犯的吗?如果还有记忆,那你应该知道最好不要再强辩了。不然,我们也可以把你过去的独门讯问方式,用在你身上试试看。”

被这样威胁的时候,朗古的脸色倒是稍微有了变化,但还是没有一点积极招供的意思。只要一想到招供后,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场极刑,封住他嘴巴的那扇门只怕会越来越厚。

十二月下旬,罗严塔尔元帅的死讯也流传到监狱中。朗古一听到这个消息,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足足狂笑了一个钟头。宪兵们一面感到愤怒,一面又感到有些阴森可怕。

在这之后,朗古的供述便开始像洪流似的倾泻出来。但他的话不像是招供,倒像自我辩护与转嫁责任的奇怪化合物。他口中宣泄出来的洪水,全部注入了“我是牺牲者”这个湖泊。根据他的证言,自己是个连一毫克私心都没有的忠臣。会招来他人的误解,完全是因为被卷入了费沙前自治领主安德鲁安·鲁宾斯基毒辣的阴谋。当然,鲁宾斯基如果听见这些话,或许会装聋作哑地说:“我才是被卷进他的阴谋里了呢。”

因此朗古认为,鲁宾斯基那家伙应该比自己先受到处罚。他接着又扯到军务尚书巴尔·冯·奥贝斯坦元帅。朗古说,如果没有他的默许,自己根本什么事都做不成,所以应该追究军务尚书的责任。这简直是在唆使检察官。

克斯拉表面上无视和军务尚书相关的发言,但也曾根据朗古的招供,派宪兵队突袭过鲁宾斯基的秘密住所。

不过,费沙前自治领主安德鲁安·鲁宾斯基的踪影早已从那儿消失。大概是在朗古遭到拘禁后,他立刻察觉到有危险,所以逃之夭夭了。朗古的沉默,最终却为鲁宾斯基争取了逃亡的时间。

紧接着,朗古的妻子前来请愿,要求释放她的丈夫。和宪兵总监克斯拉见面的时候,她一面哭,一面解释她的丈夫是个多么善待妻子和孩子的好人。

“朗古夫人,你的丈夫遭到告发,并非因为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也不是因为他私人方面有什么过错,请你不要误解。”

克斯拉这样回答她,并同意让她和狱中的丈夫见面。会面之后,目送着边哭边回家的朗古夫人,克斯拉不禁思考起每个人的两面性——公务员和个人,两张不同的脸。作为一个家庭成员,朗古的生活一定远比莱因哈特或罗严塔尔充实得多。

现在,银河帝国军现存的元帅有两名,一级上将有六名。莱因哈特即位后,雷内肯普、法伦海特、舒坦梅兹、鲁兹及罗严塔尔相继去世,建国的宿将们明显感到浓厚的寂寥。

目前仅存的两名元帅之一——军务尚书巴尔·冯·奥贝斯坦,在罗严塔尔叛乱的时候并没有发挥手腕的机会。他原本也依照自己的方式,拟订了几个平定叛乱的方案,最终还是被后世对他持否定态度的历史学家讥讽为“手不沾血地埋葬了对立者”。不过,他生前就不介意他人的评价,死后恐怕也一样吧。

“米达麦亚元帅宁可亲手讨伐自己的密友,你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吗?”

奥贝斯坦对参谋安顿·菲尔纳准将提出这个问题,是在米达麦亚回来的前一天,也就是接近年底的时候。在这位冷酷、严格又无私的尚书掌管下,军务部的事务从未延迟过一瞬。关于这一点,菲尔纳后来成了重要的证人。

“这个嘛,卑职才浅,无法得知。敢问尚书阁下又是如何看的?”

“如果皇帝亲自讨伐罗严塔尔,米达麦亚恐怕会对皇帝产生反感。一旦君臣之间产生裂痕,进而扩大,或许会导致无可挽救的结果。”

“啊……”

菲尔纳一面模棱两可地回应,一面注视着淡然的军务尚书仿佛用刨刀削成的侧脸。

“如果自己身为指挥官前去讨伐罗严塔尔的话,朋友之仇便留在自己身上了,也就没有理由怨恨皇帝,这是他的想法。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您这个想法,是否有什么证据呢?”

奥贝斯坦微微摇了摇那半白的头发。

“这是我个人随意的解释,不知符不符合真实情况。只是……”

军务尚书好像有些苦笑的样子,菲尔纳觉得难以置信。

“只是,我的话好像也变多了。”

从此以后,人们再也没有听见军务尚书的薄唇中泄露出和罗严塔尔的叛乱有关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