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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日事件之后,“新领土”各处不断发生小规模的暴动和人为事故。有一天,军事监察长官贝根格伦向长官报告:

“暴动中半数是别有意图并且有组织的,其余半数则是偶发性乃至仿效性的行为。”

“民事长官对这些治安混乱怎么说?”

“他只提出了一个请求:只要能确保交通和通信系统,局部地区的暴动就不足为惧。”

“艾尔斯亥玛虽然是文官,却很沉稳。军方也应该满足他这些小小的请求。细节方面就交给你了,由你去安排。”

“遵命。对了,总督阁下……”

“嗯?”

“我们收到这封寄给总督府的投书,请总督阁下一读。”

总督从贝根格伦手里接过那封信,匆匆看了一遍。

“哦,这个嘛……”

罗严塔尔那对金银妖瞳,此时闪耀着讽刺的光彩。

一个小时后,优布·特留尼西特被叫到总督的办公室。尽管迎着总督并非善意的视线,但他并没有神色惶恐。罗严塔尔从来就没有对他表示过好感。

罗严塔尔一语不发,把一封信扔到大理石桌上,用冷漠的眼神注视着特留尼西特阅读那封信时的表情,然后才对这个难得沉默的旧同盟元首说道:

“你不认为这是一封很有趣的投书吗,高等参事官?”

“不过很遗憾,有趣和事实不见得是同一回事,总督阁下。”

“如果一百个‘有趣’集合起来,大概就可以构成一个事实了。特别是有力量的人这么希望的话,那根本不需要证据。在你们憎恶,不,应该说从前憎恶的专制政治下便是如此!”

这真是痛烈的讽刺。

投书的内容是对特留尼西特的告发。信中叙述自九月一日事件之后,“新领土”上发生的各种恶性犯罪事件都是特留尼西特为了恢复个人权势精心策划的,而且早晚有加害总督的企图。

“反过来说,在你们信仰的民主共和制度当中,有个原则就是实现民众所期望的事情。”

“所谓的民众,其实只是顺着气流飞升的风筝,表面上飞得高,其实并没有实力,仅此而已。”

“你不应该这么轻蔑民众吧。过去把你捧上同盟元首的位置并且支持你的,不就是他们吗?你把他们说得这么差,会被人批评为忘恩负义的。”

事实上,罗严塔尔对特留尼西特和过去将他捧上权力高位的民众,都从心底感到蔑视。但对自由行星同盟的国父亚雷·海尼森,还有与他一起长征、共同经历一万光年苦难的共和主义信奉者,他是绝对赞赏的。但是他们的子孙却在长达二百五十年的光阴中,将他们创下的伟业一点一点地啃噬,最后终于投降在专制政治的城门下,更有一部分人息鼓倒戈,只为了确保己身的安乐。

特留尼西特就是这一部分人当中的一个,哪里还能恬不知耻地批判民众?罗严塔尔这么想着,却又觉得有种异样的不快在心中蠢动,因为他发觉特留尼西特嘴里那些轻蔑民众的话,竟有种奇妙的现实感。或许这个人过去一直是用这种轻蔑的态度对待支持他的民众吧……

和有“玉座革命家”之称的莱因哈特比起来,罗严塔尔在政治的构想力上确实略逊一筹。作为政治家,他是个实践型的人物,不会遗漏任何被赋予的课题。与创造力相比,他的处理能力更加优秀。

既是长官又是君主的莱因哈特在公共事务上的表现,罗严塔尔是绝对敬服的。但是莱因哈特私生活方面的缺点和脆弱,他也没有视若无睹。

莱因哈特在私生活上有许多缺点,而且不成熟,但他作为政要人物的才干、气量和功绩却不容否定。罗严塔尔并不会以这种方式来指责皇帝,因为他的器量还不至于如此狭小,处世态度也不会如此不公。

“不过,总觉得他是个不甘永远屈居人下的人。”

这是艾尔尼斯·梅克林格与罗严塔尔第一次见面后的评语。但唯一一个站在罗严塔尔之上的人就是莱因哈特,罗严塔尔也愿意接受这种从属的立场。

在乱世当中,野心勃勃的君主与能力极强的臣下的关系,多数像在白刃上骑独轮车一样危险。莱因哈特与罗严塔尔的关系或许最后也会成为这大多数中的一例,不过当然也有例外的情形。

后世的人们经常说,如果齐格弗里德·吉尔菲艾斯在旧帝国历四八八年之后还活着,而且仍然坐在“帝国第二把交椅”的位置上,莱因哈特与罗严塔尔的紧张关系可能只会以潜在的形式存在,并悄悄结束。至少罗严塔尔与军务尚书奥贝斯坦的对立不会这么尖锐。但是不管怎样,这些说法终究只是假设。只有一点无可否认:吉尔菲艾斯在年纪还很轻的时候便去世了,他生前不管是在公共事务方面,还是在私生活方面,从不曾遭受过别人的责难。因此,如果他还活着,他和帝国的未来会有非常丰富的发展前景。

暂时将特留尼西特打发回去后,罗严塔尔再次传唤军事监察长官贝根格伦,给予他几个指示,大多是关于固守在伊谢尔伦要塞上的那批“杨威利军”余党的。他再次告诫一部分军队不要贪功妄动,因为在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有部分舰艇企图侵入伊谢尔伦回廊。

另一方面,罗严塔尔当然也不可能像个老好人,任由人员、物资和情报自由流入伊谢尔伦回廊。“封锁并孤立杨威利的余党”是帝国军理所当然的基本战略。伊谢尔伦回廊难以轻易攻克,封锁它却没有那么困难。所以首先要切断要塞的情报来源和对外交流,从心理上把共和主义者逼入绝境。

因此,对被封锁在伊谢尔伦要塞上的尤里安·敏兹等“伊谢尔伦共和政府”的领导者而言,如何设法收集到高质量的情报,就成了他们继续生存下去的必要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