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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恶的气氛像露水一样紧贴在室内的墙壁和天花板上。到底是环境让人显得阴湿呢,还是正相反?实在难以判断。不过在这种情形下,哪种说法大概都颇具说服力。
这里是宇宙的一角,是反对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欲建设的秩序之人的聚集地。他们并不像伊谢尔伦那些人一样公然反对,也没有指责帝国的专制政治。他们的理念和价值观老旧而狭隘,为多数人类所否定,更多的人则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可是,这些却不能否定这极少数人的主观感受。
这里是地球教现在的根据地。包括下级主教在内的几十个信徒涌进了大主教德·维利的办公室,此人这几年来成功地实施了几项阴谋,看似掌握了实权。他们是为请愿而来,但几乎等于是来谈判。
“总大主教到底在哪里?我们想见总大主教。”
他们的声音和表情中含着深深的固执。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要求和总大主教见面。每次来请愿,德·维利就以总大主教在冥想或睡觉等各式各样的理由,拒绝他们的要求。
“不安和疑惑正在忠实的信徒中间扩散。自从地球总部被帝国军破坏以来,总大主教阁下再也没在信徒面前现过身。”
这种怨言已经司空见惯,所以德·维利脸上的细胞没有受到一点刺激。信徒用战栗的声音对着面无表情的大主教说:
“只要让大家见一次,信徒们就可以安心了。为什么总是拒绝接见我们呢?以前他不是会接连几天对信徒讲述信念吗?”
信徒的不信任和疑惑,使德·维利的耳膜感到一阵冰冷。年轻能干的大主教恶狠狠地回应道:
“最近有人散播流言说总大主教已经逝世了,你们是不是也受了这种流言的蛊惑?”
“岂有此理!作为信徒,我们只是希望见见总大主教阁下。”
“哦?那还倒好……”
德·维利的双手巧妙地挥着无形的威严与胁迫的短剑,把请愿者逼到墙角。
“现在,莱因哈特皇帝已经结婚,玛林道夫伯爵家那个当上皇妃的小丫头也怀孕了。她或许六月就会生出继承帝位的男孩来,这关系着宇宙的命运。在这个重要的时刻,你们竟然结党前来扰乱总大主教的心神,用意何在?”
请愿者们并未因此而退缩。
“就因为是重要的时期,我们才想拜见总大主教,聆听他的指示和教诲。总大主教阁下并不是一部分高级圣职者的私有物,他应该是把教理和慈悲平分给信徒的高贵之人。不管是大主教还是普通的信徒,只要是信徒,就应该是平等的。”
这些狂热信徒中竟有人根据民主主义原理提出要求,德·维利不禁觉得好笑。当他把冷笑藏在皮肤下,正待开口说话时,请愿者的表情忽然展现出惊愕和感动的波纹,然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掌压住一般,屈膝跪了下来。看见这个景象,德·维利也跪了下来。他觉得脖颈上似乎抵着一把冰冷的刀刃。微暗中,请愿者们敬畏和服从的对象就站在那里——一个全身裹在黑色连帽衣衫里的影子般的人。
“总大主教阁下!”
“舍弃地球的人都将灭亡。没有生物在自绝根源后,还能继续生存下去。”
在低声的赞颂中,仿佛念着剧本的声音继续说道:
“德·维利是我的心腹,听他的指挥、帮助他成功是你们的责任。只有这样,地球恢复荣光的日子才会越来越近。”
信徒们一起跪拜。
此时,德·维利虽然也跪在地下低着头,然而心里却有一种异样感。那是一种融合了不协调感和孤独,再加入几毫升怒气和嘲弄后加热而成的东西。日后也证实了德·维利和地球教的信仰之间,并没有任何友好的关系。德·维利具有世俗的野心和筹划阴谋的能力,如果去掉对自身阴暗能力的过度信赖,他完全没有宗教狂热者的资质。他和优布·特留尼西特、安德鲁安·鲁宾斯基属于同一领域的种族。就像特留尼西特利用民主共和政治的机构,鲁宾斯基利用费沙的经济运营系统一样,德·维利利用地球教的教团组织实现自己的野心。正因如此,一般人反倒容易了解他的野心,至于好恶就另当别论了。最终,在达成目的之后,他又会怎样整合自己的野心和历史的意义呢?作为一个未完成的课题,这倒是给历史学家们留下了推理的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