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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群星的光芒形成的青玉瀑布倾泻在庭园中。新帝国历三年、宇宙历八〇一年刚刚过去一个小时,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便向集中在大本营中庭的文武百官宣布他将迎娶皇妃。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高官们用沉默的视线包围了年轻貌美的皇帝,随即又爆出一阵祝福的欢呼声。当莱因哈特牵起虽身为女子,却担任大本营幕僚总监要职的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也就是希尔德的手时,百官中有人热烈地欢呼起来。

“皇妃万岁!”

欢呼声让人兴奋无比。过了半瞬,其他人也加入欢呼的行列。

“皇妃希尔格尔万岁!”

欢欣的气氛驱走了惊讶。虽然以前就出现过关于皇帝和伯爵小姐的传言,但这些传言也都没有什么恶意。

“为皇帝伉俪干杯!”

酒杯碰撞,笑声四溢。当大家得知希尔德将于六月初生产的消息时,满溢在夜间庭园的欢欣气氛更是达到了高潮。香槟酒不断打开,新的欢呼搅乱了冬天的寒气。

“为皇太子殿下干杯!”

“不,应该是为美丽的公主殿下干杯!”

“总之,都是喜事,都是喜事。”

正因为去年是个多事的年头,所以众人祈求今年平安如意的愿望就更加强烈。而皇帝的婚姻大事比什么喜事都重要,大家仿佛都把这件喜事当成了和平与繁荣的象征。如果皇太子诞生,罗严克拉姆王朝就将不仅止于一代。不管孩子是像父亲还是母亲,诞生的一定是个聪明美丽的皇子或公主。人们的欢呼声此起彼落,仿佛永远不知停歇。

新年伊始,莱因哈特的健康状况看起来似乎也很好。他原本就不喜欢医生,所以自去年十月以来,在宫廷任职的御医们都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无法施展医术。他们私下里也讨论过皇帝的间歇性发烧及卧床,并给了皇帝的症状一个暂定的名称“皇帝病”。跟感冒一样,与其说这是一种病,倒不如说是一种症状。而确定这种疾病的名称为“变异性剧症胶原病”,已是莱因哈特临死前的事了。

对医生们而言,这个时期反倒应该多注意怀孕的希尔德的健康和胎儿的发育。莱因哈特自己也曾做过这样的指示。虽然说胎儿的发育十分正常,预产期在六月一日,但由于是第一胎,分娩往往会比预产期迟,所以也有可能会延迟十日。总而言之,如果一切顺利,在今年年中,享有宇宙最高知名度和期待值的婴儿应该就会呱呱落地。

“以个人身份恋爱,以公职身份结婚。”

这是专制君主在结婚的时候经常使用的说法。但是,从莱因哈特的情形来看,他和希尔德的关系能不能称为恋爱,不管是在当时还是后世,都有人提出不怀好意的质疑。但不可否认,对莱因哈特或罗严克拉姆王朝而言,希尔德都是不可或缺的人物。

“开创罗严克拉姆王朝的是皇帝莱因哈特,但培育这个王朝的却是皇妃希尔德。”

针对这段评论,后世的历史学家之间甚至引发了“最先说这些话的是我”之类的低层次争论。不管怎样,没有人对莱因哈特和希尔德的婚姻有异议。或许希尔德的父亲玛林道夫伯爵弗兰兹为人温和,并不招人反感,也是原因之一。

新娘的父亲国务尚书弗兰兹·冯·玛林道夫伯爵,在一月三日向皇帝提出辞职的请求。莱因哈特皇帝只是微微地蹙了蹙眉头,没有立刻回答。他虽然洞悉未来岳父的真正用意,但在继任者空缺的情况下,国务尚书的位置不能空着。当皇帝向玛林道夫伯爵说明目前仍需他担任国务尚书之职时,新娘的父亲终于没得到感伤的机会。

希尔德结婚的准备工作由总管汉斯·修德瓦和他的妻子负责。他们那个原本小小的希尔德小姐要结婚了,而且是皇帝陛下的新娘,汉斯的心头本该无比温馨,但是他也跟主人一样,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些,不得不四处奔走,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做各项准备。婚礼虽然是值得大家庆贺的事,但从公布婚约到举行仪式还不到一个月,其间的忙碌实在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作为一位支配全宇宙的霸者的婚礼,筹备时间实在太短了。虽然汉斯这么想,可是希尔德已经怀孕了,这么仓促地举行婚礼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没想到皇帝竟也是个动作迅速的人哪!汉斯这样想着,但他随即甩了甩头,把这个大不敬的想法逐出脑外。

为了参加结婚大典,高级官员们齐聚新帝国首都费沙,帝国元帅渥佛根·米达麦亚也是其中之一。

米达麦亚家的成员现在已经有四名了:丈夫渥佛根、妻子艾芳瑟琳、养子菲利克斯以及被监护人海因里希·朗贝兹。就像后世著述《米达麦亚元帅评传》的历史学家记述的那样,“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四个人”,却在一个屋檐下享受着完全没有隔阂的家庭生活。

尽管悼念挚友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之死的悲伤依旧在他的精神底层浓烈地徘徊,但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的重责大任接踵而来,现在更是要参加皇帝的婚礼。迎接他进家门的,是艾芳瑟琳的笑容、海因里希的敬礼以及菲利克斯充满活力的哭声。

“有个小孩还真热闹呀,艾杰纳家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米达麦亚试图想象被称为“沉默提督”的同僚的家庭生活,然而他实在想象不出,只得放弃这个尝试,用艾芳瑟琳为他冲泡的咖啡的热气蒸着下巴。然后,他出其不意地问妻子:

“艾芳,你觉得我适合当个政治家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夫人紫罗兰色的瞳孔中浮起微微的诧异,不过她立刻抹去了疑虑。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何种考虑才说这些,不过,渥佛,你是个光明正大的人。我觉得你就算不是个政治家,这也是一种很了不起的资质。”

艾芳瑟琳的称赞让他很高兴,但即使这是真话,光是具备光明正大的性格也不足以统治一个国家。渥佛根·米达麦亚知道这一点。他对自己在军事方面的才干有与事实相符的自信,然而对于政治,有没有自信根本是另外一回事。在这之前,他压根儿连想都没想过要从政。

至于“疾风之狼”为什么会问妻子这个问题,就要倒推到国务尚书玛林道夫伯爵表明辞意之事了。因为那位即将成为莱因哈特皇帝岳父的温和的帝国贵族,推荐米达麦亚做自己的继任者。

帝国军最高勇将在战场上从不知道什么叫恐惧和狼狈,但在知道这个消息时,也不禁怀疑手上的咖啡杯中是不是被放了迷幻药之类的东西。而且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拜耶尔蓝上将,还压低声音加上这么一句——如果阁下不接受,或许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就会坐上这个位子。

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和米达麦亚并不算政敌。米达麦亚虽然明显对军务尚书表现出厌恶,却从不想妨碍他的工作。奥贝斯坦的心理如何姑且不论,起码在表面上,他一直保持着一副超然的姿态。就在去年,当另一位元帅奥斯卡·冯·罗严塔尔还健在时,三人的权限和心理形成了一个有微妙均衡的三角形。然而自从罗严塔尔死后,这两个人的关系或许就立于以皇帝为支点的天平两端了。米达麦亚极力想避开政治,但他能不能永远做一个单纯的军人呢?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事情的演变似乎越来越令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