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爨”字

我跟北方朋友讲“爨文化”、讲最近成立的“爨宴研究院”，他们说他们连“爨”这个字都不认识，更别说其他了。

看来，有必要说说这个“爨”字。它至少有4个义项。

一、本义和引申义

这个字出现很早，东汉许慎（约58—约147年）编著我国第一部字典《说文解字》，就收了它。

该书系统分析汉字结构，对于弄清字的本义极有价值。由于秦始皇时代“书同文”，将小篆作为通用字，在小篆进一步规范化以后，许慎将所解之字一律以小篆书之，即如爨字：

下图为上海中华书局据《四部备要·经部》原刻本校刊的《说文解字段注》本原文：

新式标点《说文解字》将爨的解释横排如下：

由此可见，爨的本义是竈（简体即灶）。这在孔子（前551—前479年）前的《诗·小雅·楚茨》中即是此义：

原诗（节选）

执爨踖踖，

为俎孔硕。

或燔或炙，

君妇莫莫。

译意

掌灶之人真快当，

肥壮优肉放案上。

或烧或烤味皆美，

主妇恭谨好模样。

爨的另一义是炊，就是烧火做饭。小孔子179岁的孟子（约前372—前289年）文中说：“许子以釜甑爨？以铁耕乎？”（《孟子·滕文公下》）意思是：“许行用铁锅瓦灶烧火做饭吗？用铁制农具耕地吗？”

从小篆字形看，灶、炊当是爨的本义。厨则由原义引申而来，如爨室（厨房）、爨镬（锅）、爨妇（主厨妇女）、爨婢（助厨丫头）等。

因烧火要用柴，故爨又引申为薪，薪是柴火、良木。例如“爨下”即灶前烧剩的柴火；“爨琴”写士人极贫困，不得已将所奏之琴作薪烧了做饭，苏东坡有诗形容：“破屋常持伞，无薪欲爨琴。”（《次韵朱光庭喜雨》）

汉代蔡邕（132—192年，字伯喈，蔡文姬之父）看见“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后汉书》《搜神记》皆有载）。我从“焦尾琴”故事悟出三喻：音乐家灵耳辨音，伯乐慧眼识人；有才之人难免遭难；有志之士被毁亦不改其美芳。

成语“爨桂炊玉”，意为爨如桂，米如玉，形容物价昂贵，生活艰难。“米珠薪桂”“食玉炊桂”这些成语与此类似。

《说文解字》中还有：“籀文爨省。”

意思是：这个籀文（大篆）只取爨字下部，乃爨的简省写法。

二、古地域名、古族名

蜀汉建兴三年（225年）诸葛亮南征，爨氏祖先爨习曾被征调为将军、平定南中后，益州改为建宁郡，治所由滇池县（晋宁）移至味县（曲靖），滇东由此而第一次成为独立行政区。

此后，从晋宋至隋唐约500年间，爨氏家族独霸南中，从而形成独具文化特色的爨地以及繁衍生息于这片沃土上的爨人，所以，爨文化是爨地爨人所创造的地域文化，虽然与爨氏家族有关，但并非就以其姓氏来冠名这独有的地域文化、民族历史文化。至于爨人（属古白濮族）如何分为东西两部，分为乌蛮与白蛮、明代以后则专指彝族，以及爨氏统治如何终结等等，则不在本文叙写之内了。

三、戏曲名称

“爨”是戏剧名词，“爨弄”泛指戏曲表演，宋、金时期成为宋杂剧、金院本的别称。

为什么爨会与戏曲扯在一起呢？让我从“五花爨弄”说起吧，这不是一出戏，也不是指戏曲内容，而是指表演形式：“五花”指由五种角色，即副净、副末、引戏、末尾、孤装进行表演。

“爨弄”实应为弄爨，据说富有艺术气质的宋徽宗看见中国西南地区少数民族（应该主要是爨人）“衣冠巾履举动特异”，便命伶人（戏剧演员）仿效着去“弄”（即表演），于是成了五个角色学着爨人表演的戏剧模式，故叫“五花爨弄”。当时尚有《讲百花爨》《文房四宝爨》等演出剧目。（参见明代陶宗仪《辍耕录》二五院本名目）

四、姓氏

前面讲了许多，此不赘。

明确了爨的多种义项，对于理解著名的两爨碑、爨僰军、寸白军（是否爨氏后裔由此改姓寸？值得进一步探讨）以及如何创出新爨宴；“林字腰”对还是“灶门腰”对（唱惯了，不改也可，但正确理解，“林”决不能是腰）等等，我这篇小文就不展开了。

曲靖M2020年6月23日发表后，被《学习强国》选载

（原发于曲靖M　2020年6月23日　2020年6月24日 学习强国选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