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茶事

中国是茶的故乡，从发现茶到种茶、采茶、制茶、饮茶，到藏茶、交易茶，源远流长，堪称世界茶文化之最。

世界称中国为China，据说即茶或茶叶的音译，也有说是“瓷器”“契丹”等的音译。我当年学俄语，没学英语。俄文Китай，直译就是“契丹”。中世纪时，从中亚到西欧，“契丹”一直是对中国的通称。

先秦古籍，包括甲骨文、金文、小篆中，均无“茶”字，只有“荼”字：

荼，实际就是早期的“茶”。汉初即我国最早解释词义和名物的专著《尔雅·释木》郭璞注：“今呼早采者为茶，晚取者为茗，一名荈（chuǎn，同茗，亦晚采白茶）蜀人名之苦茶。”茶的别名还有槚（jiǎ，古茶树）、（shè香草，也作茶的别称）等。

成书于汉代的《神农本草经》说：“神农（炎帝，亦有指黄帝的）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这说明荼最早是作为药物使用的，而从传说中的药物，过渡到现实中的饮料，一说在汉代，一说在商代晚期。从文献看，出现在汉代较为可靠。

那什么时候出现“茶”字，或者说荼分离出“茶”来呢？一般认为是唐代，人们将油膏、水粉之类与茶末制成茶团或茶饼，饮用时将其打碎，加上葱、姜、橘皮、薄荷、瓜仁、桃仁、芝麻、枣、盐等煎煮，还保留了茶作为药的遗绪；不过，唐代将茶作为纯饮料，已经相当普遍化了，正因此，才出现了将茶的起源、性质、产地、采茶、制茶、饮茶、茶史、茶具作系统论述的专著《茶经》，这是世界上全面论述茶的第一部茶文化百科全书，作者陆羽（约733—约804年）被尊为“茶圣”“茶神”。

陆羽和《茶经》开头

虽然此前“茶”字出现过，但极少见，也未引起普遍重视，而《茶经》一出，荼减去一横成了茶，读音也从tú变成了chá。

历经宋元，茶来到了明代。

明代的茶文化已表现为诸多论茶、说茶的专著，例如万历年间黄一正编成的类书《事物绀珠》，竟列出“今茶名”达97种。至于其他文字所记述泡茶的讲究、茶具的独特、饮茶的艺术、茶叶的交易以及茶馆发生的故事，我的这篇小文实难尽述矣！

如果和饮酒比较，尤其是晚明，可以说饮酒放纵，饮茶收敛；饮酒彰显奢华，酒器讲究金银玉之豪；饮茶崇尚古朴，追求陶瓷土之韵味。

明代中后期，士大夫喝茶重雅趣，所用杯、壶尤喜宜兴紫砂制，一时蔚然成风，竟有“一壶重不数两，价重每一二十金，能使土与黄金争价”之说，如此茶俗，成就了宜兴紫砂的辉煌，其余绪延续至今。

晚明，国运式微，风雨飘摇之中，敏感的文人、才子们无力挽狂澜于既倒，或逃避现实，借酒浇愁；或缅怀过往曾经的闲适，以抒心中的郁闷之气。

其中，我读“小品圣手”张岱（1597—约1689年）写茶事的忆旧散文，如《西湖七月半》写了五种杭州西湖赏月人：达官贵人“楼船箫鼓，峨冠盛筵”“名为看月而实不见月”；名娃闺秀“亦船亦楼”“环坐露台”“身在月下而实不看月”；“名妓闲僧”“亦船亦声歌”“亦在月下，亦看月，而欲人看其看月”；“不舟不车，不衫不帻”的混混们“呼嘈杂，装假醉，唱无腔曲”，他们“月亦看，看月者亦看，不看月者亦看，而实无一看”。与这四类“看月者”截然不同的是张岱们“邀月同坐”的“好友佳人”，他们乘着有轻纱幔帐的小船，“净几暖炉，茶铛旋煮，素瓷静遂”，干净的茶几，暖暖的小炉，茶水频频即可煮好，将素瓷盛的茶水安静地互相传递，为求安静，甚至有意识地“或匿影树下，或逃嚣里湖”，他们是真正的赏月者，因为他们“看月而人不见其看月之态，亦不作意看月”。可是，这诗意的栖居，留给张岱的，只能是“梦忆”了！

张岱写到的，还有由龙井泉、龙井寺而得名的“龙井茶”，越王铸剑地产的“茶味棱棱有金石之气”的“日铸茶”，他戏呼之的“兰雪茶”，神奇的“闵老子茶”等。

有位懂茶的女士跟我说：“本质上，茶道是一种对‘残缺’的崇拜，是在我们都明白不可能完美的生命中，为了成就某种可能的完美，所进行的温柔试探。”

这很有点“茶禅一味”的韵味。我是“茶盲”，平时很少喝茶，更辨不出茶的好坏，听好友们谈茶、品茶，崇拜得紧。因为“明城一条街”有茶楼，听命为之写了本文，自知浅薄，算是初学的“作业”吧。

客具幽情水亦美，

人怀雅意茶更香。

2003年冬 初稿

2022年春节新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