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奇异物质

在星星和外婆影像的交互中，钢笔小姐悄无声息地闪到了身后。外婆灵活地迈开双腿，就像过去她健步如飞的时候一样。在星星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她来到那面落地镜前。星星透过镜像再次看到她的脸。一张哭泣的悲伤的脸。

“外婆，你怎么啦？！”她不解地大声叫喊。

“嘘，小星星，外婆没有哭，其实她在笑，镜子里的影像完全是反的。”钢笔小姐说出一个奇怪的解释。

旋即，镜子里的“人”走了出来。星星再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确定那是不是真正的“走”，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一片强烈的白光闪过荧屏，外婆再次消失无踪。

“外婆去哪里了？”星星几欲落泪。

“她遇到了自己的‘反物质’。她们一起湮灭了。”

“我不明白‘湮灭’是什么意思，是‘死’了吗？”其实星星也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但爸爸告诉过她，群星也会死，死亡并不是不复存在，而是再也看不见了。这个时候，突然这个词就出现了。

“外婆是一种物质，我们都是物质，那个和她性质完全相反的东西就称为‘反物质’，在这个教具里，反物质住在镜子里。外婆笑嘻嘻，另一个就哭唧唧。”

“教具？什么教具？”

“就是这块荧屏，小星星。”

外婆的笑容重临心头。星星带着哭腔说：“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呀。”

荧屏上又出现了一个影像。这次是穿着背带裤、头戴渔夫帽的人。“是你！”星星冲钢笔小姐喊道。

“就让她来替我解释吧。你抬起手臂，指挥钢笔放进她的口袋里。”像身旁的钢笔小姐一样，荧屏上的虚像也对星星友善地微笑。

“所以刚才外婆也不是真的吗……”

“所有物质，有生命的花朵和蜗牛，或是没有生命的石头和玻璃，都是原子做的，把原子切开，就看到了原子核和电子，把原子核再切开，就看到了质子和中子，所以，所有物质都是用电子、质子和中子做的。”在星星沉吟的片刻，那个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说道。

“那反物质又是什么呢？”星星疑惑地问身旁的钢笔小姐。

“你可以直接问我。”荧屏上的人率先发话，“反物质就是由反电子、反质子和反中子组成的。电子带负电，反电子带正电；质子带正电，反质子就带负电，电性是相反的；而对不带电的中子来说，在磁性上，反中子和中子是相反的。”星星眨着眼睛，说：“物质是可以看到的，一朵花会在草地上开放，闻得见香味，那么反物质又在哪里呢？”

“聪明的小姑娘。这个问题好极了，每当物质和它的反物质相遇，它们就会同时消失。我们说它们‘湮灭’了。很久很久以前，宇宙还是新生儿的时候，除了有物质，还有反物质，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反物质的数量比物质少，反物质都遇到了物质而湮灭殆尽，所以你看不见它们。”在宽敞的荧屏上，另一位钢笔小姐精神焕发地说道。

“等等，既然看不到，你又怎么知道有反物质存在呢？”没人能轻易说服星星。

“好极了，因为反电子、反质子、反中子已经被机器陆续探测到了，这些粒子能够拼装组成反物质。”

“这些粒子又躲在哪里呢？”

“我们最初找到的是反电子，你肯定想不到，香蕉里就有反电子^[1]，宇宙射线里更是一点儿也不罕见，再后来，反质子和反中子也在实验室里找到了^[2]。”

“那片白光又是什么呢？我还以为是那些光带走了外婆。”朝着荧屏，星星挥动了一下前臂。

屏幕上的钢笔小姐不得不扭摆脖子。“别动，你这个小东西，可别逼我做个小丑，”尽管被迫做出一个滑稽别扭的姿势，她还是称职地解释道，“反物质与物质发生‘湮灭’，两个质量就同时消失了，这意味着物质将丢失100%的质量。”

“想想‘鲸鱼号’屁股后头的瓶子……”钢笔小姐拉了拉星星的衣袖。

“嗨，现在是我的发言时间，你们天天待在一起，我一个人在这个空荡荡的画廊待得够久了。”荧屏小姐笑眯眯地嗔怪道。

钢笔小姐连忙冲她欠了欠身子。

她也报以鞠躬，而后说道：“太阳那么完美、高效的核聚变反应，也只有7‰的质量可以转化成能量，当‘湮灭’发生时，100%的质量就会直接转化成能量。这个引擎，我是说如果造得出来的话，将是无敌的。星空会成为你的嘉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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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香蕉中含有天然放射性同位素钾40，每1小时左右钾40的衰变就会吐出一个带正电荷的反电子，而物质世界的电子是带负电荷的。当这个“反电子”遇上第一个电子，就会发生湮灭，只是产生的能量微不足道。

[2] 保罗·狄拉克（Paul Dirac，1902—1984）在1933年首先预言了反质子的存在，1955年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物理学家埃米利奥·塞格雷（Emilio Gino Segrè, 1905—1989）和欧文·张伯伦（Owen Chamberlain，1920—2006）透过粒子加速器发现了这种反粒子。1956年，美国物理学家布鲁斯·考克（Bruce Cork，1916—1994）在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发现了反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