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关于公天下的种种争论：举贤还是攘夺

在讲述公天下如何变成家天下之前，我们再次审视一下公天下。

尧、舜真的拥有这样高洁无私的品行吗？设想一下，假若你的父母手中有一份美食，他们是愿意给你，还是愿意给邻家少年呢？

应该是更愿意给你吧。正是因为持有这样一份怀疑，后世便对公天下有了很多争论。

有哪些争论呢？

有人肯定。他们推崇尧、舜，认为那段时期真是美好得令人向往。那时，人们推举出德行美好、才能卓越的人担任首领。在他们的治理之下，百姓和睦相处、诚实守信，老者能够颐养天年，青年能够施展才华，幼婴能够顺利成长。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美好便凋零了。

有肯定，就有质疑。

有些人的观点更现实一些。他们说上古之时生活十分艰辛。即便作为君王，也是居住在破旧不堪的茅屋中，食用粗糙的麦、粟和野菜汤，衣着更是素朴，寒冷时身披鹿皮，炎热时身穿麻衣。衣、食、住、行这样简陋，估计很难让君王生出占有之心吧。除此之外，作为君王还很忙碌，他们整日奔波四方，一路风尘。由此，他们推断上古君王禅让天子之位，无非是想让子孙逃避简单的供养，摆脱繁重的苦役而已。

这番言论真是犀利无比。当然，还有更惊世骇俗的说法。

比如，有人说尧、舜、禹之间，哪里有温情脉脉的禅让？真相是尧被舜关押至死，舜被禹流放而死。他们都是踏着前代君王的鲜血一步步地登上君主之位的。虽然这种说法很不温情，但是有现实依据。

当然，有争议并非坏事。毕竟要想抵达真理，总得经历无数误会。而争议才是消解误会的最佳途径。通过这些喧嚣的争论，对于禅让制，我们终于有了较为合理的解释，那便是尧、舜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君王，他们只是部落联盟首领，权力有限。这就像一个班级，经同学们讨论，推选出一名威望较高的同学担任班长。后来这名班长离任，再将位置让给另一名威望较高的同学。这名班长只有推举下任班长的权力，而不能直接指定。

由此出发，我们可以解释为何公天下会变为家天下。假若这位部落联盟首领的权力逐步扩大，最终达到可以决定下任君王人选时，他会怎么做呢？回想一下那个问题：假若父母手中有一份美食，他们是愿意给你，还是愿意给邻家少年呢？

当然是传给子孙更符合人情。

因此，有着种种争议的禅让制没有得以流传，它宛若微弱的星火，一闪而逝。尧传位于舜，舜传位于禹，但禹却传位于自己的儿子启。启建立夏王朝，从此由公天下进入家天下，禅让制改为传子制。

当然，由禅让制进入传子制，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史书上说，禹巡狩东方，抵达会稽，在那里逝世。临死之际，他将天下传给曾经辅佐自己治水的伯益，而非启。待服丧三年完毕，伯益按照惯例，将帝位谦让给启，然后躲避于箕山之南。

所谓惯例是，早年，尧逝世，待服丧三年完毕，舜将帝位谦让给尧的儿子丹朱，但天下人不朝觐丹朱，都来归服舜。于是，舜继位为帝。待舜去世，禹也曾将帝位谦让给舜的儿子商均。但诸侯不朝觐商均，都来归服禹，这样，禹才登临天子之位。

谁料，启贤明良德，天下归心。禹虽然将天子之位传给伯益，但是伯益辅佐禹时日尚浅，并未获得天下顺服。因而，部落首领都离开伯益，前去朝觐启，说：“这才是我们的君王禹的儿子呀！”

于是，启继承天子之位，是为夏启。

这是一段非常温和的记载，伯益和夏启之间虽有一些摩擦，但还算和睦。但另有史书记载，帝位传承并非这般细雨和风、波澜不惊，而是充斥着暴虐和鲜血。

他们说，禹去世，伯益继位，伯益害怕夏启威胁到自己的王位，便将夏启拘禁关押，然而夏启颇为机警，趁机发动攻击，夺取君王之位。

还有人说，虽然禹声称要将君王之位授予伯益，然而暗中一直培植夏启的力量。待禹去世，伯益继位，但力量强大的夏启怎能坐视君王之位旁落呢？于是，他率领党徒攻击伯益，夺取天下。这便是，禹名义上将天下授予伯益，而实则让夏启自己去夺取。

这种种说法已不能证实，但透露出启建立夏王朝并非易事，其中是有一番波折和争斗的。当然，即便夏启已经继位，仍需面对不少人激烈的反抗。

这次反抗的是有扈氏。

于是，夏启与有扈氏展开激战。夏启召集将领，指责有扈氏背离正道，因此上天要断绝他们的国运。而夏启将敬顺天命，来执行对有扈氏的惩罚。经过交战，夏启消灭了有扈氏。于是，天下归顺，皆来朝拜。就这样，经历诸多磨难，夏王朝才算真正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