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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法的精神
1.31.8 第八节 虔诚路易
第八节 虔诚路易

奥古斯都在埃及的时候曾下过一道命令,让人们将亚历山大的陵墓挖开。当人们询问他是不是也要将托勒密王们的陵墓挖开时,他的回答是,他想要看的不是死人,而是君主。与此相似,在第二时期(第二朝代)的历史中,我们对柏彬和查理曼的事迹颇感兴趣,探求不止。我们想要看的也不是死人,而是君主。

这个君主(虔诚路易)不仅受到自己的情感的玩弄,甚至受到了自己的品德的欺骗和迷惑;他对自己的力量从来都不了解,对自己的软弱也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如何让人们畏惧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让人们爱戴自己;虽然他心里的邪恶很少,但精神上的缺点却不胜枚举;他所掌握的帝国大权,先前的查理曼也曾执掌过。

当全世界都为他的父亲的去世而悲痛不已的时候,当人人都为找不到查理曼而惊奇害怕的时候,当他步履匆匆赶去继承查理曼的皇位的时候,他派遣了一些心腹先去逮捕了一些人,这些人应当对他的姊妹们的不轨行为负责。这便导致了一幕流血千里的悲剧。这一行为是因为他的匆忙和不谨慎而产生的。在没有到达皇宫之前,他就已经开始惩处家庭中的犯罪现象了。在尚未成为国君之前,他便已经使群情骚动、人心涣散了。

他的侄儿意大利王伯尔纳来到他的面前,恳请他大发慈悲、宽恕自己。他命令人们把这位王爷的眼睛挖掉,几天之后,这位王爷便一命呜呼了。这让他的敌人增加了许多。出于对后果的担心,他决定让他的兄弟们落发为僧,并把他们送进修道院。这样他的敌人就更多了。由于这两件事情的缘故,他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责备。人们并没有忘记对他说,他违背了他曾经立下的誓言,以及在他加冕那天他对他父亲庄重许下的诺言。

荷门嘉德皇后曾经为他生下了3个儿子,在她去世以后,他迎娶了茹迪斯,她生下了一个儿子。随后,在他那里,一个老丈夫的殷勤亲切与一个老国王的全部弱点全都混合在了一起,他的家庭被他搅得一团糟、十分混乱,它的君主国也因此而走向了灭亡。

虽然他的儿子们所获得的每一份国土,都是经过皇帝本人立誓、他的儿子们立誓、领主们立誓这一程序加以确定的,但是他却不断地改变他的儿子们的封地。他的这种做法无异于是对臣民们的耿耿忠心的破坏;无异于使他们在原有的服从观念方面产生混乱、迷惑和模糊;君主们的各种权力会因此而混乱不堪,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堡垒非常少见的时代里,对于君主来说,他从臣民那里接受到矢志不渝的忠诚就是他的权力的主要而坚固的城堡。

为了让自己所分得的土地能够长期保持下去,皇帝的儿子们便向僧侣们大献殷勤,并给予他们以权利。这些权利是他们所未曾听闻过的,仅仅是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他们需要僧侣们保证的是一件他们需要僧侣许可的事(背叛虔诚路易皇帝)。里昂的主教阿果巴尔对虔诚路易说,路易曾经把(虔诚路易的儿子)罗达利乌斯派到罗马去,以便于宣布他为皇帝;还说在斋戒、祷告了3天,获得上天的指示以后,路易把国土分给了自己的儿子们。这是一个迷信的君主,迷信又对他发攻了攻击,他还能想出什么办法呢?我们发现,有两方面的力量试图对国家的最高权威发动攻击,一是这位君主身处囹圄之中,一是他曾公开进行了忏悔。他们企图让国王受到贬损,但真正受到贬损的却是王位。

最初,我们始终因为这样一个问题而困惑不解,即他是这样一个具有优良品质的君主,他有着充足的智能,从本质上看他是热爱善良的,而且从根本上说,他是查理曼的儿子,为什么却会有如此众多的敌人,这些敌人是那样的凶狠残暴,同时又毫不妥协;这些敌人是那样狂热,要冒犯他的权威;这些敌人是那样的蛮横,要让他蒙受耻辱;这些敌人是那样的满怀信心,要将他置于死地。总的说来,他的儿子们要比他的敌人正直一些,倘若他们达成了一定的协议并且能够遵循一定的计划的话,敌人们是可以永久性地把它消灭掉的,他们至少有两次机会。

到了虔诚路易的时代,国家从查理曼那里获得的力量依然相当充沛。国家因此便能够保持自己显著的权威和气势,在国际上依旧受到尊崇。君主虽然精神委靡,但是国家的民众依旧孔武有力。在国家内部,皇帝的权威已呈江河日下之势,但是在国际社会中,国力似乎却没有削弱的迹象。

这个君主国先后接受了查理马特尔、柏彬和查理曼的治理。查理马特尔让军人的贪婪得到了满足,柏彬和查理曼让僧侣的贪婪得到了满足,但是对于虔诚路易的统治,这两种人都不感到满意。

按照法兰西的政治制度,国家的权力掌握在国王、贵族和僧侣的手中。在查理马特尔、柏彬和查理曼执政的时候,他们要么是把自己的利益与贵族集团联合在一起,要么是与僧侣集团联合在一起,以达到钳制另外一个集团的目的,而且在通常情况下他们几乎总是同时将两个集团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但是虔诚路易却不愿意与任何一个集团联合,而是同时与两个集团分离。他制定了一些法规,在主教们眼里,这些法规过于严厉了一些,他们因此而感到不高兴,因为皇帝走得太远了,主教们自己是不愿意行走那样远的路程的。原本极好的法律也有可能显得不合时宜,因为在当时,主教们距离寺院的宗教精神已经相当遥远了,他们已经习惯于和萨拉森人以及撒克逊人作战了。在另外一方面,贵族再也不能获得他的信赖了,因此,一些身份卑贱的人得到了他的提拔。贵族的职位被他剥夺了去,贵族本身又被驱逐到皇宫之外,一些原本与此毫无关系的人被带到皇宫里。所以,他便与僧侣、贵族这两个集团割断了联系,这两个集团也抛弃了他。

但是,这位君主挥霍掉了王室的产业,这正是这个君主国走向衰弱的主要原因所在。在这里,我们不妨看一看尼达尔有何高见。尼达尔是我国史学家里最聪明练达的人物之一。他是查理曼的孙子,与虔诚路易的关系比较密切。他写这段历史是奉命行事,是秃头查理命令他撰写的。

他说道:“在有一个时期,皇帝的思想完全被一个叫做阿德拉尔的人控制住了。所以在一切事件上,这位君主都服从了这个人的意志。在这个被受宠信的人的煽动和蛊惑之下,无论是谁,只要他愿意都能从皇帝的国库里取得财产。共和国便因此而走向了毁灭。”由此可以看出,与我们已经知道的、他前些时候在阿规丹时所做的事相比,这位君主在整个帝国内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变化。当他在阿规丹做这种事的时候,查理曼曾经有所纠正,但是当这时候出现这一类情况时,却没有人能够补救了。

国家被折腾得精疲力竭,与查理马特尔担任宰相职务时所看到的情形完全一样。那个时候,国家的元气大伤,根本不可能凭借哪一个人的权威一下子便恢复过来。

国库被挥霍一空,以至于到秃头查理执政的时候,如果没有钱,一个人连自己获得的荣誉也无法维持,如果没有钱便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当时原本是可以将诺曼人消灭掉的,但是因为钱的原因便让他们逃脱了。结巴路易从印克马那里得到的第一项忠告便是:王室的开支应当由议会来维持。

僧侣们曾经保护了虔诚路易的儿子们,他们应当为此而感到后悔。我们知道,虔诚路易并未颁布诏诰,并未要求教会把自己的财产给予穷人。但是随后不久,在意大利的罗达利乌斯和在阿规丹的柏彬便抛弃了查理曼的政策,而重新捡拾起查理马特尔的政策。僧侣们来到皇帝(虔诚路易)那里,对他的儿子们提起控诉,然而僧侣们请求给予帮助的这一权威,恰恰正是曾经被他们削减的权威。阿规丹的柏彬的表现尚且谦逊一点,意大利的罗达利乌斯是根本不理会的。

让虔诚路易生前寝食难安的内战,是他去世后的内战的导火索。为了把贵族士绅拉拢到自己这一边来,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工具,罗达利乌斯、路易与查理这三兄弟想尽了一切办法。他们颁布诏诰说,谁愿意跟随他们,便能获得教会的土地;他们出卖了僧侣,为的是争取到贵族。

通过《敕令》,我们可以发现,在纠缠不止的要求面前,这些君主被迫作出了退步。我们可以发现,有的东西是这些君主所不愿意给的,却常常被人掠夺了去。我们可以发现,在僧侣们眼里,与国王们的压迫相比,贵族们的压迫要难受得多。在抨击教会财产的人当中,秃头查理似乎是最为激烈的。这大概是因为为了自己利益,僧侣们曾经贬损过秃头查理的父亲,所以他对他们怀恨在心,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胆量最小的缘故。不管怎样,在《敕令》里,我们发现僧侣与贵族之间的争吵从来没有停止过。一方面,僧侣们希望取得他们自己的财产;另一方面,贵族们则采取拒绝、回避或推迟归还的办法。国王们则在他们之间充当调解人。

当时的情形的确是十分可怜。虔诚路易把自己的数额庞大的产业捐献给了教会,与此同时,他的儿子们却让俗人分享了僧侣的财产。建设新修道院的手与抢劫掠夺旧修道院的手,常常就是相同的那只手。僧侣们的地位飘摇不定。在这个时候,他们被劫掠一空,在那个时候,他们又获得赔偿,但是国王的权威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在秃头查理的统治后期乃至以后,僧侣和俗人之间有关归还教会财产问题的争吵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虽然在给秃头查理的谏书(可在856年的敕令里看到)里,以及在858年与日耳曼王路易的信函里,主教们仍然在长吁短叹,但是,当我们看到他们提出了建议,又要求兑现已经被人们巧妙地回避掉许多次的诺言时,我们知道,他们得到这些东西的希望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在当时的情况下,在最大的程度上,他们所能够做的便是对教会和国家所蒙受的损失进行一般意义上的补偿,仅此而已。国王们对以下内容作出约定,即不对御封大臣的自由人实施掠夺,不再颁布让教会把财产给予俗人的诏诰。这样,僧侣与贵族之间的利益,似乎便达成了一致。

我们知道,结束这些纠纷的一个重要原因便在于诺曼人的非同一般的抢劫与掠夺。

因为我已经谈到和即将谈到的原因,国王们的威信变得一天不如一天了。在他们看来,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让自己接受僧侣们的摆布。但是,既然国王们已经被僧侣们削弱了,那么僧侣们也会被国王们削弱的。

为了使国家免受灭亡的噩运,秃头查理以及他的继位者们向僧侣们发出号召,要求他们对国家予以支持,但是却劳而无功。人们尊敬僧侣这个集团,他们企图利用这种尊敬,来维系自己应当获得的尊敬,然而却劳而无功。他们想尽千方百计,试图借助于寺院法的威信来增强自己的法律的威信,然而却劳而无功。他们把国家法律的刑罚和教会的刑罚联结在一起,然而却劳而无功。他们对每一个被派遣到行省去的主教授与钦差的头衔,为的是能够与伯爵的权力相匹敌,然而却劳而无功。对于补救自己所做的坏事,僧侣们常常会束手无策。由于某一件非同小可的不幸事件,国王的王冠便倏地落向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