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附录】 《当代学术研究思辨》增订本后记
《当代学术研究思辨》一书,于1993年5月出版,受到学术界的重视,曾被许多指导研究生的导师指定为参考书,有的教师则按照其中分析王国维、陈寅恪的几篇文章中的体例,另挑一些范文进行讲授。到了1998年5月,南京大学出版社重印了一次。2000年10月,江苏古籍出版社为我出《周勋初文集》,列入第六卷,又重印了一次。顷蒙北京大学出版社垂顾,又要给我印行新版,我就筹划出一种增订本,把后来陆续写成的一些同类文章也印进去。(此书于2013年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再版)
对我来说,进入当代学术研究领域,可说很偶然,不能说是早就立志于此云云。改革开放之前,党叫干啥就干啥;改革开放之后,情况有所改变,工作上需要,这才进入这一新领域。形势使然,其间仍有不由自主之处。
其时各个学校出现了竞争态势。一些老大学,忙着翻家当,把过去一些名教授重新抬出来壮声势,争地位。南京大学当然也不例外。外面的一些报章杂志也纷纷来约稿。只是过去的教授往往涉及的面很广,而新中国成立之后培养出来的教师大都属于某一方面的专家,很难为其师辈作全面的陈述,于是系领导又让我挑起这副担子。我因喜欢泛读:东奔西走,干过不少突击工作,适应性较强,因此前前后后也就承担了不少介绍中央大学至南京大学时期一些老教授的文字。
人的生存状态很复杂。我写这些文章的时候,当然是在表达对师辈的一份情感,但身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还得以考虑完成任务为重,因此收在这里的一些文章,我得说清,并非全部出于尊师或兴趣等目的。
我为罗根泽师写评传,在1983年的上半年。教育部通知我去参加全国高考出题,还要隔离两个月,系里就不能安排课程,我就利用之前之后两三个月的间隙完成了初稿。罗先生曾在很多高校任教,为时都很短,又身历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兵荒马乱,辗转流徙,没有长期追随的学生,因此很少有人能理清头绪,承担写作任务。我为写好这篇文章,下学期时还赴上海向郭绍虞先生请教,后又广发书信,请他当年的好多老友提供意见,还曾得到过杨向奎先生等人的回音。到了第二年时,又与编写《罗根泽先生著作年表》的聂士美先生交换意见,还让罗先生的子女提供意见,再改写定稿。因此,我为完成此文,也可说是尽到了最大努力。而我前后只教过两年中国文学批评史和两个学期的上半段批评史,其后一直不再教这门课,也无必要再进入其他教师主管的领域,只是为了写好此文,我还是阅读了很多有关资料。随后研究中国近代学术史的热潮越来越高涨,好多单位,好多朋友,都来邀约撰写有关罗先生的文章,要求提供面目一新的新稿,可我已无法再写出另外一篇不同样式的文字,只能以这篇稿子到处充数,最多随情况不同作些小的改动。后来收在《光明日报》1985年6月8日《文学遗产》副刊、《中国当代社会科学家》第八辑(书目文献出版社1986年版)、《中国现代社会科学家传略》第九辑(山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张世林编《学林往事》中册(朝华出版社2000年版)、陈平原主编《中国文学研究现代化进程二编》(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夏晓虹编《清华同学与学术薪传》(三联书店2009年版)中有关罗先生的传记,都用的是这一篇文章。对此我内心一直很矛盾,一方面觉得为师门学术的发扬光大做了一些工作,得到学术界的认可,总算是尽到了一份责任,一方面又感到不能处处有新稿寄去而感到遗憾。这篇文章反复使用,实出无奈,只能祈求他人谅解。
我写胡小石师研究方面的文章,情况相似。小石师在中央大学时期,就是与黄季刚齐名的知名学者与名士。据詹瑛先生面告,重庆时期,国民政府教育部第一次评部聘教授,他与黎锦熙是中国语言文学领域内首批评出的两位,可见其学术地位之高。但他很少写东西,与政界与学界都很疏离,因此新中国成立之后就很沉寂,据云上面有人就说他不写东西而不能评科学院学部委员。改革开放之后,情况大变,南京大学的地位也有所改善与提升,于是校领导敢于宣扬当年中央大学的光荣历史了,何况小石师生长在南京,毕业于两江师范学堂,学校更要重点宣扬了。南京市与江苏省基于同样考虑,也要积极宣传他的业绩。小石师建树多端,一些同门难以适应,于是动笔的任务又常落到我的身上。为了写好有关文章,我尽了最大努力,然因各方面的工作头绪纷繁,这方面的任务又连绵不断,尽管我已竭尽所知,觉得该说的话都已说尽,但新的任务仍不断下来,于情于理还得完成,有时不得不将部分旧稿移入。例如2008年时校方为了筹办百年校庆,要编一套《学术大家经典》(后改称《南雍学术经典》),希望我负责编写有关小石师的一部著作,其时我已年届八十,为了抓住最后一次发扬师门学术的机会,还是努力完成了任务,只是体力衰惫,有的地方只能偷巧,如介绍他在文学史方面的贡献时,就用了不少旧稿。作为一本单行的书或单篇论文来看,自成体系,问题还不大,如今都编在一起,可就有些不合适了。但我已经无法可想,只能将情况说明,请求大家谅解。
《胡小石文史论丛》(学术大家经典丛书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4月出版
《胡小石文史论丛》(南雍学术经典丛书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10月出版
平心而论,我本不喜欢在人前多介绍师辈的业绩,这样做,总会惹上吹嘘自己的嫌疑。只是任务当前,可也不容迟疑。不过我还是一直在努力注意掌握分寸,不能为私人感情所支配,应该把老师的贡献放在学术史的洪流中考察,确定一个适当的位置。(后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