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节
融合!希腊罗马帝国
从公元前2世纪到公元前1世纪的一百多年里,罗马软硬兼施,将希腊世界完全吞并。此后,罗马进入帝国时期。对希腊而言,作为西方文明领导者的辉煌岁月一去不复返了。罗马的征服过程更让希腊损伤惨重。但当罗马进入帝国之后,希腊人发现生活似乎也不坏。
首先,罗马的统一,让希腊停止战争,享受和平。自古以来,希腊地区连年战火不绝。且不说克里特文明、迈锡尼文明和黑暗时代的部族征战,单说希腊进入古典时期之后,几百个城邦国家之间的争斗就从来没有断绝过,斯巴达征服希洛、美塞尼亚的战争,雅典和墨伽拉的战争,等等。后来又有各城邦民主派与贵族派的战争,僭主们夺权与下野的战争。公元前6世纪中叶到公元前5世纪中叶的希波战争,公元前5世纪中叶到公元前4世纪中叶的斯巴达、雅典、科林斯、底比斯之间的争霸战争,公元前4世纪中叶开始的马其顿为了称霸希腊进行的战争……几百年的战争吞噬了无数的生命和财富。如今,罗马人统一欧洲,在罗马帝国的大框架下,希腊世界终于获得了长久的和平。这无论如何是值得歌颂的。
其次,罗马对希腊的统治,相对来说也比较有效率。罗马前期的政治制度脱胎于希腊,却又加入了不少比希腊更合理的修正。在罗马征服希腊,以及罗马自身从共和国转向帝国的这百余年战乱中,罗马对希腊进行了多次蹂躏和掠夺;而等到帝国建立之后,前几任罗马皇帝励精图治,整顿吏治,惩处贪腐,也停止了罗马总督对希腊的盘剥。几百个希腊城邦依然保留某种意义上的自治。地方行政官制度和公民大会都得到保留,向罗马皇帝效忠的本地贵族统治本地公民,他们甚至拥有自己铸造货币的权利。习惯了民主自由的希腊市民,并没有完全沦为君主的奴仆。相反,贵族为了有效享受帝国给予的特权,必须重视市民们的意见。而罗马皇帝为了自己的统治稳定,有时候也会敲打贵族,提醒他们尊重民意。于是,希腊政治家们多次梦想的“大一统”国度,仿佛在希腊被罗马彻底征服后得到了实现。
最后,希腊毕竟是西方数百年的文化先驱,罗马人在文化上是希腊人的学生和拥趸,他们打心眼里有一种“希腊迷恋”。源远流长的希腊文化在罗马是一种时髦,一种格调。虽然在军事上是罗马征服了希腊,但在文化上,可以认为是希腊征服了罗马。
早在罗马还是一个小小的城邦共和国时,罗马人就开始向希腊学习文化,包括用希腊历史中的特洛伊之战作为本国的起源。后来扩张中的罗马,又从意大利南部的希腊人那里学习了更多,罗马贵族将希腊语言作为教育用语。罗马征服了大片疆域时,为了与西方霸主的地位相匹配,需要一种丰富的文化,而希腊文化则成为借鉴的源泉。罗马神话中的朱庇特其实就是希腊神话的宙斯。
罗马征服希腊本土时期,攻克了不听话的希腊城邦,把希腊公民掳掠为奴隶,但这些奴隶到罗马后,纷纷被富贵人家买回去当家庭教师,教导自己的子女。罗马人对希腊文化的追捧到了如此痴迷的程度,以至于不少罗马的有识之士,愤怒地抨击这种“希腊迷恋”,大肆攻击希腊文化和习俗。大政治家老加图就认为,希腊人生性恶毒,希腊文学浅薄庸俗,他甚至还专门创造了拉丁散文来对抗希腊文学。老加图、西塞罗等人还频频告诫同胞,你们千万不要被希腊人这些靡靡之音腐蚀,别忘了罗马人是靠什么征服世界的!这些猛烈抨击,其实恰好说明了希腊文化在罗马是如何深入人心的。
罗马不少皇帝也对希腊文明非常感兴趣。比如著名的罗马暴君尼禄就是个希腊迷。罗马帝王权贵们慷慨出钱,在希腊城邦尤其是雅典修筑了许多富丽堂皇的建筑,例如屋大维的女婿马尔库斯·阿格里帕修筑了一座千人大礼堂,屋大维本人亲自监工建造了新市场,哈德良皇帝资助了奥林匹亚宙斯神庙和哈德良图书馆等。
希腊本土的诸多城邦都保留了本身的文化特色,并由此成为著名的旅游景点。比如斯巴达,本来从伯罗奔尼撒战争后就已经渐渐放弃了原先的军国主义的生活方式,和希腊其他城邦趋于一致。但在罗马帝国成立后,因为罗马人最崇拜历史上的斯巴达,斯巴达人果断地修建了诸多历史建筑物,成为罗马时期全欧洲最有名的旅游区。大批罗马人源源不断前来访问斯巴达,参观那些让他们热血沸腾的历史遗迹和纪念物。他们还花钱去体验斯巴达那种严酷的军事训练,包括接受鞭打——虽然斯巴达人自己早不这么做了。甚至罗马首任皇帝屋大维来访期间也吃斯巴达(过去的)粗茶淡饭,以此表达自己的敬意。而雅典更是成为罗马贵族们心中的圣地。在这些罗马人心中,只要跑到柏拉图或者亚里士多德的学院旧地转一圈,仿佛自己身上就沾上了文化的气息,连谈吐都感觉优雅不少了。
正是这些原因,有人将罗马帝国称为“希腊罗马帝国”。
总之,在帝国前期罗马和希腊的关系,有点像几百年后日耳曼人和罗马人的关系。虽然前者灭亡了后者,但前者仰慕后者的文化,试图用后者的文化给自己贴金。当然,罗马本身也拥有很发达的文明,罗马人对自身和希腊,在主从方面的划分还是很严格的。希腊的尊贵仅仅在于文化,政治上依旧罗马是绝对主导。
有人将罗马和希腊比拟为夫妇关系——彪悍的战士夺走了美丽的女子,两人结为夫妻,最终在家庭里后者支配了前者。但即便如此,整体而言,依旧是战士为一家之主。从另一个角度上说,可以认为希腊文明孕育出了罗马文明。后者对前者的征服,如同希腊神话中宙斯打垮他的父亲,也像是学生对先生的反超。
不管如何,古希腊文明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它分化出了古罗马文明,又反过来被其征服、融合,共同推动西方历史继续向前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