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节
见证!波里比阿的世界史
公元前3世纪到公元前2世纪,古罗马崛起成为霸主,几乎一统地中海,这是西方世界历史中的大事。全程记录这件大事的,是一位希腊历史学家。有趣的是,他本人曾经和罗马人打过仗。他就是人称“历史学家中的历史学家”的波里比阿(约公元前204年—公元前122年)。
波里比阿出身希腊中部城邦麦加罗波里斯的权贵家族,他父亲叫吕科尔塔斯,是希腊晚期两大同盟之一——阿卡亚同盟的首脑人物。波里比阿将门虎子,自少年时就文韬武略,远近闻名,曾任外交特使和行政长官。公元前171年—公元前167年的第三次马其顿战争期间,30多岁的波里比阿被推举为希腊联军的骑兵总指挥。战败之后,罗马要求希腊城邦送出1000多名人质,波里比阿也在其中。
这1000多名希腊人质,有700名人质最后死在了罗马。波里比阿运气比较好。罗马军队的统帅保鲁斯仰慕他的才情,亲自把他带回罗马,让他给自己的儿子小西庇阿当家庭教师。小西庇阿的年龄比波里比阿要小近20岁,也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少年俊杰。他与波里比阿很快建立了亦师亦友的深厚感情。依靠保鲁斯、小西庇阿父子的关系,波里比阿在罗马的人质生活过得悠哉游哉。
波里比阿胸怀壮志,是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但希腊式微,罗马势强,自己既不能沙场建功,何不仿效希罗多德、修昔底德等诸位先贤,以文笔写下历史,以启后人呢?更何况,罗马以一个小小的城邦,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席卷天下,建成庞大的帝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自己恰逢这样天翻地覆的岁月,更因为机缘巧合,得以近距离旁观甚至参与罗马的崛起,若不将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记录下来,岂不是枉费了文武之才?
打定主意,波里比阿开始为写史做准备。在罗马为人质的十多年,他游历罗马各地,探访古迹,寻问故事,多次出入罗马的国家档案馆,查阅许多第一手的文献资料。
公元前150年,年过半百的波里比阿回归故乡,此后依然经常往返于希腊、罗马之间。公元前149年,罗马大举进攻迦太基,第三次布匿战争爆发。波里比阿的学生小西庇阿成为罗马军统帅,邀请老师一起随军出行。波里比阿欣然前往,目睹了公元前146年海上强国迦太基的完全毁灭。
经过诸多的素材积累,波里比阿开始动笔书写。他的这本书叫作《通史》,记叙时段,上起公元前218年第二次布匿战争爆发,截至公元前146年第三次布匿战争结束,罗马基本统一了西方世界,历时70多年。这部书共分40卷,前两卷是引言,简单地叙述第一次布匿战争的始末;此后则具体讲述了罗马和迦太基在第二次布匿战争中的激烈战斗,并分析罗马政治制度的特点,解释为何罗马能够取得胜利;再往后,则书写了罗马征服希腊、马其顿、塞琉古,灭亡迦太基等辉煌事迹。可惜,这部书现在有不少章节都已经散失。
波里比阿记叙的基本上是他同时代、亲身经历的事情,并且从罗马官方获得大量史料,因此他的史书价值非常高。写作中,波里比阿坚持求实求真。他认为,历史学家和戏剧家正好相反,一定不能为了取悦观众而光顾编造好看的故事,也不能为了自己的立场而歪曲事实。为此,他亲自走访了大量遗址遗迹,西班牙、高卢(法国)、北非都留下他的足迹。为了描述第二次布匿战争中汉尼拔率军翻越阿尔卑斯山入侵罗马的事迹,他循着汉尼拔当年的行军路线自己走了一遍。对于别人的记载,他也保持谨慎。波里比阿认为历史学家应该独立思考,不能不加辨别地摘抄引用别人的记叙,哪怕是其他历史名家的记叙。他还告诉读者:“不管和我同时代的人,还是未来的人,只要你们发现我的记载有与历史不符的地方,请你们尽情批评我。”

波里比阿
波里比阿视野广阔。公元前2世纪的罗马,已经是西方世界一统乾坤的领跑者,波里比阿写作通史时,并未将其局限为“罗马史”,而是世界各国共同的历史。他说:“各国的历史开始成为一个有联系的整体,意大利、利比亚、希腊以及亚洲,各地发生的事情都是互相影响的。而所有史实的发展趋向,最后要归于一统。”他认为单独看个别国家的历史没什么意义,只有把国家史放在世界史中,才能有正确的评价。他也非常重视历史的因果关系,主张以历史为借鉴,作为今人行动的指南,而历史的垂训价值,反过来要求史学家必须公正无私地客观记载历史。否则,若是为了所谓“教育意义”而歪曲事实,捏造历史,这样史学家本人的人品已经非常恶劣,如何还能指望他的作品能够垂训后世呢?
波里比阿青年时曾任希腊联军骑兵指挥官,后来没能在从军的道路上继续发展,难免有点遗憾。他就写了一本《兵法》来浇灌胸中块垒,可惜也失传了。公元前122年,波里比阿年已82岁,犹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还要跃马扬鞭,结果不小心从马背上落下来摔死了。他以希腊人身份记录的罗马崛起历史,则为那个伟大的时代,留下永不磨灭的人文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