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节   伊壁鸠鲁！简单的快乐

从公元前4世纪晚期亚历山大帝国解体，直到希腊被罗马完全征服，是一段动乱的时代。伴随城邦国家命运的衰落，也有诸多哲人学者在探求生命的真谛。这其中，伊壁鸠鲁（约公元前341年—公元前270年）是其中很有特色的一位。

伊壁鸠鲁出生在萨摩斯岛，他父亲是雅典派往萨摩斯的军事移民。公元前322年雅典反抗马其顿的起义失败，雅典殖民者被赶出萨摩斯，伊壁鸠鲁一家也迁居到小亚细亚的科洛丰。

伊壁鸠鲁自幼聪明好学，14岁就开始研究哲学。他先后向柏拉图的弟子帕姆菲罗斯、普拉克西丰涅斯和德谟克利特的弟子瑙西芬尼学习，但对最后这位老师却不太尊重，还给老师取了个绰号“软体动物”。

伊壁鸠鲁从30岁开始开设学校。公元前306年他在雅典买了一座房子和一个花园，把这里作为自己的教学基地。这所学校被称为“伊壁鸠鲁的花园”，而学生们则称为“花园的哲学家”。

这所学校的宗旨很吸引人，那就是快乐。伊壁鸠鲁一生都在追求快乐和幸福，他的花园门口刻着这样的文字：客人，你在此将过着舒的生活。这里将给予你幸福与快乐，这是最大的善。可见，在伊壁鸠鲁看来，追求幸福与快乐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他的学派被称为“享乐主义”。

伊壁鸠鲁适

只是这个享乐和人们通常理解的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完全不同。伊壁鸠鲁的快乐，是指安贫乐道，享受简单的生活，并从哲学中获得心灵的宁静，是一种朴素和谐的幸福。用伊壁鸠鲁自己的话说，就是“身体的无痛苦和心灵的无纷扰”。他认为，快乐首先要明智，在明智基础上派生出正直、道德、善良，这样生活才能愉快。他把人的欲望分为自然的和荒谬的（如虚荣），又把自然的欲望分为必需的（如食欲）和不必需的（如性欲）。他认为，研究哲学就是获得快乐的最好方式，通过哲学，老年人可以回忆起过去的愉快，继续朝气蓬勃；年轻人则可以因懂得未来而更加成熟。

伊壁鸠鲁的花园学校，就像一所小小的桃花源。伊壁鸠鲁自己是校长，下面有三个大徒弟担任助理，再下面还有一批职工，包括伊壁鸠鲁的三个兄弟。学生有男的，也有女的，甚至还有妓女和奴隶。一些有文化的奴隶在学校里担任秘书。学校生活很简朴，吃的是面包，喝的是白水。伊壁鸠鲁平日只吃面包，偶尔吃一点干酪，就是他的上等佳肴。他认为这样虽然少了吃喝的快感，却也不再有胃病发作的痛苦，整体来看还是划算的。在这里大家摈弃了奢靡的物质盛宴，漠视富贵贫贱的尊卑差异，一起通过思考与探讨，寻求精神上的充实。

伊壁鸠鲁的学校维持靠的是社会上的富豪，以及部分家境较好的学生的捐赠。伊壁鸠鲁自己也经常厚着脸皮募捐。在一封信中他写道：“请给我送一些干酪来，这样我在高兴时可以宴请客人。”另一封信中，他请求对方送一些粮食来，学校实在需要。

伊壁鸠鲁最矛盾的一点在于性爱。他追求的是宁静的快乐，而性爱太过于热切，违反他的宗旨，因此他认为最好禁止。但是伊壁鸠鲁又很喜欢小孩。于是有人嘲讽说，要满足伊壁鸠鲁这种快乐，大家只能违反他的教诲。他后来的追随者，罗马学者卢克莱修（公元前99年—公元前55年）比他稍微圆滑些，认为爱情是不好的，但单纯的性交可以接受，只要性爱不与激情结合在一起，适当加以节制，不要放纵即可。

伊壁鸠鲁的著作有300余篇，可惜大部分都已失传。他坚持德谟克利特的原子学说，强调原子组成万物，这就是世界的本原。他又对德谟克利特的学说有所发展，认为原子虽然都牢不可分，但还存在各种不同原子，其形状、大小和重量各不相同。这更接近现代的元素知识。德谟克利特认为，原子因为重量而产生直线运动，即“机械运动”；伊壁鸠鲁则认为，除此之外，原子内部还会产生脱离直线运动的“偏斜运动”。德谟克利特认为，世间万物都是“必然”，否认偶然性；伊壁鸠鲁则认为，世界的变化既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人们也拥有行动的自由，这就脱离了宿命论的框架。

伊壁鸠鲁认为，宇宙是无限的，有无数天体。所谓的神，只是存在某个中间地带，遵循伊壁鸠鲁的快乐主义，过着幸福的生活。神不会听从各城邦政府和祭司的祷告，被供品诱惑，去干涉人类和宇宙，所以我们没必要害怕神的愤怒，也没必要求神满足什么愿望。灵魂和万物一样，也是原子构成的，随着肉体分解，灵魂也就消失。

显然，在他的学说中尽管也承认有神，有灵魂，但神不影响人类，灵魂也没有转世，没有不灭。这其实是打着有神论的幌子，宣扬无神论的认知。他还公然宣称，想要获得真正的幸福，就要理智地看待世界，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去相信什么永生，追求什么神的庇佑。

因为这些特点，伊壁鸠鲁学派延续了400余年，并在此后成为基督教的强劲对手，在中世纪更被天主教会指为异端。

伊壁鸠鲁还有一个伟大的观点，就是“社会契约论”。他认为，所谓社会秩序或者社会制度，并非从古至今就有的东西，而是人们为了防止相互伤害，而建立的一种“契约”。这种契约，是可以加以改变的。据此，他反对当时马其顿君王对希腊的统治，反对虐待奴隶和妇女。这种“社会契约”的思想，在两千年后影响了欧洲思想家们，从而掀起轰轰烈烈的启蒙运动。

马克思对于伊壁鸠鲁的评价相当高，认为伊壁鸠鲁是古希腊最伟大的启蒙者。马克思自己年轻时候读哲学博士，他的学位论文就是《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