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节   东征！势如破竹

公元前334年亚历山大出师东征之时，他的对手波斯帝国，又是处于怎样的状态呢？

整体来说，很糟糕。虽然过去100年里，波斯利用希腊各国的内部矛盾，挥金如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占了不少便宜，把小亚细亚也纳入疆域。但这不过是捡漏罢了。波斯内部的矛盾也是层出不穷。宫廷中阴谋、政变不断，广大的疆域里反抗此起彼伏，埃及地区搞独立，巴比伦地区在起义，小亚细亚、腓尼基也是暴动频频。波斯从广阔领土里榨取了大量的钱财，这些钱财反过来腐蚀了波斯人。波斯本族人贫富分化严重，广大穷人日趋破产，无力服兵役，波斯平民组成的步兵数量越来越少，而且士气低落。波斯富人组成的骑兵倒是日益增多，但这些富家子弟生活奢靡，哪里能打硬仗？就连当初威风凛凛的御林军“不死军团”，也在美酒佳肴的浸泡下逐渐堕落。这时候，波斯帝国军队里最精锐的部队，居然变成了希腊人组成的雇佣军。这些人有着西方先进的装备和军事技能，为了钱财打仗，战斗力很强。但一个帝国只能依靠雇佣兵立足时，离崩溃也不远了。

摆在亚历山大面前的，是这么一个体量庞大、金银无数，然而却虚弱无力的帝国。其实，无论是希腊的斯巴达还是雅典，单纯军事实力也都在波斯之上，只不过它们小国寡民，无法承担起大规模的远征，又要防范希腊其他敌对城邦国家。如今，亚历山大统一希腊世界，挥戈东向，要把这万里江山和金银财宝全部掠夺来。

出征之前，亚历山大将自己名下的金银、土地、奴隶等全部分给了亲友和部下。他留下大将安提帕特率领万余人马镇守希腊，防止东征途中后院起火，顺便震慑唯一尚未屈服的斯巴达。接着，亚历山大扬鞭出发。他麾下的部队包括大约3万多名步兵和5000名骑兵。队伍里有马其顿军队、希腊各城邦军队和雇佣兵，还有色雷斯、伊比利亚等同盟军。其中的主力，则是精锐的马其顿方阵、近卫步兵和近卫骑兵。

亚历山大从马其顿出发，途经色雷斯，渡过赫勒斯蓬特海峡，5月踏上了小亚细亚的土地。驻扎在小亚细亚的波斯军队，包括2万名骑兵、5000名步兵，还有2万名希腊雇佣兵。波斯军统帅是希腊罗德斯岛的门农。门农足智多谋，深知马其顿军队精锐无比，正面抵抗难以取胜。他主张坚壁清野，引诱马其顿军深入腹地，然后乘其疲惫，再行决战。如果真的采用了这个策略，亚历山大会非常痛苦。因为远征在外，他的补给本来就不充足。可是，波斯的3位总督，却生怕他们的辖区遭到敌军蹂躏。他们逼迫门农对亚历山大迎头痛击。门农无奈，只得率军西进，与马其顿军隔着格勒奈科斯河对峙。

时值夏季，格勒奈科斯河水暴涨，马其顿副帅帕米尼奥建议暂时不要采取行动，亚历山大却毫不在意。6月，马其顿军开始强行渡河。其先锋部队刚刚踏上彼岸，波斯方面的希腊雇佣兵就扑上来，两军激烈交锋。马其顿前锋哪里抵挡得住，顿时步步败退。然而这正是亚历山大的策谋。他趁着敌军被先锋部队吸引，亲率主力部队，从敌军右翼渡河。亚历山大自己率领近卫骑兵冲在最前面。波斯方面3个总督见状，立刻驱动大队骑兵掩杀过来，顿时双方上万骑兵在波斯右翼展开拼杀。

波斯人企图“擒贼先擒王”，集中围攻亚历山大。亚历山大仗着一身武艺，在阵前左劈右刺，勇不可当。鏖战中，他手中长矛折断，于是和一名卫士调换，继续厮杀。又战斗了片刻，换上的长矛再次折断。一位波斯总督见状大喜，手持大斧向亚历山大砍来。另一位马其顿卫士赶紧把长矛换给亚历山大。这时波斯总督的斧头已经当头劈下，亚历山大侧身让过，只被砍下了半边头盔和帽缨。他顺势抬手一枪，刺入波斯总督心脏。另一个波斯总督趁机从背后偷袭亚历山大，却被亚历山大麾下勇士克里图斯杀死。

波斯人擒贼擒王不成，反而战死两位总督，顿时士气大落。这时，马其顿军的主力也已经渡河，马其顿方阵举着密密麻麻的长矛扑上来。波斯骑兵哪里是对手，他们抵挡不住，拍马后退，可是后面还有波斯步兵挡路，波斯人自相践踏，乱作一团。马其顿军趁势攻击，杀得波斯军大败亏输，落荒而逃。

这时候，波斯阵营只剩下希腊雇佣军还在顽强抵抗。亚历山大对波斯旗下的希腊雇佣兵又恨又怕，不仅因为他们战斗力强，也因为他们身为希腊人，却对抗自己的远征。他指挥全军，围攻希腊雇佣军。雇佣军奋战良久，终究寡不敌众，最后全军覆没。有2000人被俘虏，其余都死于马其顿联军的刀枪之下。

格勒奈科斯河之战是亚历山大东征的首胜，歼灭大批希腊雇佣军，杀死波斯10名经验丰富的将军，使波斯在小亚细亚的实力受到严重打击。门农倒是逃出了战场，然而他也再难以发挥才干，不久后病死。亚历山大为了惩罚波斯旗下的希腊雇佣军，将2000名俘虏全部卖作奴隶。

亚历山大

得胜之后，亚历山大继续挺进，小亚细亚许多希腊城镇本来就对波斯统治不满，纷纷喜迎王师，不战而降。对听话的城市里的人们，亚历山大很客气，帮助他们赶走波斯人委任的僭主和官员，给他们独立自治。少数城市的人们不肯迎接王师也没关系，亚历山大的拳头不是吃素的。这年秋天，他先轻易攻克了米利都城，随即打下了哈利卡纳苏斯城。仅用了几个月时间，亚历山大扫清了爱琴海东岸的波斯势力，完全取得了爱琴海的控制权。这就打通了水路交通线，可以放心地用船只从希腊本土往小亚细亚运送补给。到次年夏天，整个小亚细亚基本都成为马其顿的属地。

接下来，亚历山大向今天的叙利亚一带挺进。当时的波斯王是大流士三世（公元前336年—公元前330年在位），眼看亚历山大得寸进尺。大流士三世于是纠集了大批人马，前来迎战，大军驻扎在索契的平原地带。

按照亚历山大的战略，每到一地，必须先占领沿海地区，保证海路补给的畅通。因此，他带兵通过地中海东北角的伊苏斯之后，径直沿着海岸南进。谁知道大流士三世却在公元前333年10月带领波斯军队从东边猛扑过来，一下占领了伊苏斯，把留在当地的马其顿伤员全部干掉了。

这下，马其顿的退路被波斯军截断了！远征军将领个个都面如土色。军队转战这么远，本来就很疲惫了，又被切断后路，进退无门，岂不只有等死了？亚历山大却面无惧色。他把将领们召集起来，很兴奋地告诉大家：“这帮波斯军队根本没有战斗力，10个打一个也不是我们希腊精兵的对手。大流士要是留在索契的平原，还能稍微发挥下兵力优势。如今他竟然跑到地势险要的伊苏斯来，让自己的骑兵都迈不开腿，这完全就是自作自受嘛！只要他敢出战，那就等于把胜利拱手献给了我亚历山大！”马其顿和希腊联军的将领们听到主帅充满自信的演说，一个个也信心百倍，纷纷欢呼起来，要求亚历山大立刻带领大家去收拾波斯人！

亚历山大趁着士气旺盛，带领军队迅速北上，与波斯主力在皮纳罗河谷平原遭遇。这段河谷的宽度不过两三公里，对于波斯大军，实在有些狭窄。

此战亚历山大麾下兵力约3万多人，中央是马其顿方阵，左翼是轻步兵、重骑兵。右翼是亚历山大亲率的近卫骑兵、近卫步兵，以及色萨利重骑兵和马其顿轻骑兵。希腊联盟的重步兵4000人作为预备队。亚历山大的战术是以中央的步兵为砧板，右翼的骑兵为铁锤，将波斯军队斩杀在阵前。

波斯军的数量，最夸张的记载是60万，当然不可信。一般认为是10万—20万，其中真正的主力是中央阵线的2万—3万名希腊雇佣兵。除此之外，左翼是波斯步兵和弓箭手，右翼是波斯步兵和波斯骑兵，包括数千铁甲骑兵。大流士三世身穿黄金铠甲，坐在华丽的马车上，位于中央指挥。他打算用右翼的骑兵突破马其顿军左翼，然后从侧翼或后方攻击马其顿方阵，同时以希腊雇佣兵正面夹击。

一切准备就绪，马其顿军开始前进。当部队到达波斯军队的弓箭射程之外时，亚力山大下令部队原地稍息，然后策马驰过己方阵线，检阅部队。他大声呼喊着本方将领和他认识的士兵名字，马其顿将士从四面八方回应着，士气大振。随即，马其顿军全线突击，伊苏斯战役正式开始。

马其顿右翼的骑兵最先突进。波斯数以万计的弓箭手发出遮天蔽日的乱箭，然而却不能射穿马其顿重骑兵的铠甲。顷刻之间，亚历山大亲率近卫骑兵杀入波斯左翼阵地。波斯左翼的弓箭手纷纷败退，反而冲散了己方的步兵队形。波斯左翼步兵遭到一边倒的碾压，被马其顿近卫骑兵和紧随而上的近卫步兵杀得血流成河，只能依靠“人海战术”顽强抵挡。

这时，另外两个方向战火也点燃了。波斯右翼的铁甲骑兵猛冲过来，很快击败希腊联军骑兵，但遭到色萨利重骑兵的反击，战线处于胶着状态。在中央，马其顿方阵与大流士三世麾下的希腊雇佣军团及波斯步兵展开了血战。马其顿方阵在前进时受到地形阻碍，队形扭曲，出现了一些缺口，希腊雇佣军趁机杀入其中，大砍大杀，被逼得一步一步后撤。

表面上看，此时波斯军在中央和右翼都占优，仅仅是左翼劣势，谁知这恰好是亚历山大的妙计。波斯军集中了主力部队，看似把马其顿方阵和色萨利骑兵压得步步后退，然而他们退而不溃，自然形成了一道闸门。这时，亚历山大亲率的右翼近卫骑兵和近卫步兵，将波斯左翼完全击溃之后，旋即向波斯中军的后方扑来。其中近卫步兵攻击希腊雇佣军左翼，亚历山大则带领近卫骑兵直扑大流士三世。大流士三世周围也有数千精兵强将捍卫，双方展开了恶战，在大流士三世的战车周围留下一地死尸，波斯军不少高官大将都死在马其顿人的矛下。这时候，双方主帅的勇气形成差距。亚历山大年轻气盛，冲杀在前，而年近五旬的大流士三世只能坐在战车里等待己方将士的保卫。混战中，大流士三世拉车的马匹受惊，竟然朝着马其顿的队伍冲去。大流士三世胆战心惊，赶紧跳下战车，脱掉王袍，骑上一匹备用的马，在亲兵的保护下朝后方撤退。

国王一逃，波斯军的士气顿时跌到谷底。原本占据优势的波斯右翼骑兵回马便逃，败逃的路上大肆践踏己方的步兵。波斯军中央的希腊雇佣军是唯一败而不乱的队伍。他们在马其顿方阵和近卫步兵的夹击下，保持队形，且战且走。虽然死伤惨重，但最终有8000人得以撤退到叙利亚北部的特里波利港，登上船只退往塞浦路斯，后来更回归希腊，继续为反抗马其顿而战。其余波斯军队则沦为马其顿骑兵纵情追杀的目标。这一战，10多万波斯军队完全溃败，阵亡的就有数万之众。而马其顿方面阵亡不过千人，伤者数千。大流士一世一路狂奔千里，直到巴比伦方才停下步伐。

次日，亚历山大乘胜追击，夺取了波斯军的大营。面对波斯军将士的眷属，马其顿士兵奸淫掳掠，波斯妇孺的哭喊到处可闻。亚历山大缴获了黄金2900塔兰特，粮秣物资不计其数，还俘虏了波斯王大流士三世的母亲、王后、两个女儿和一个小儿子。亚历山大还算有风度，妥善安置了大流士三世的亲属，给予他们王室的待遇。而在大流士三世大帐中缴获的大批皇家御用物品，则让亚历山大开眼界。淳朴的马其顿国王，做梦也没想到，东方君主竟然有如此奢华的排场。他自言自语地说：“像这样子，才称得上是国王呢。”

击败大流士三世主力后，亚历山大不急于往东进攻波斯帝国首都和核心地带。这位年轻的征服者，胃口大得想吞噬宇宙，战略上却非常谨慎。他很清楚，现在地中海的波斯舰队还很强大，如果贸然东进，后方空虚，有可能被波斯海军切断退路，甚至波斯人会与希腊本土的斯巴达等反马其顿势力联合，那样就危险了。

因此，亚历山大在公元前333年冬天先折向南进军，扫荡地中海东岸的城市。这些城市听说了亚历山大的厉害，很多不战而降。但波斯的海军基地提尔城（今黎巴嫩）却坚决抵抗亚历山大。亚历山大从公元前332年1月进攻提尔，多日不曾得手。他停下脚步，一面修筑围城工事，建造攻城器械；一面搜集、建造战船，组建海军。

几个月后，亚历山大建立了一支拥有150艘战船的海军，塞浦路斯各国也派了120艘战舰增援。凭借这支庞大的舰队，亚历山大水陆并进，再次围攻提尔。双方从海上打到港口，从港口打到陆地，亚历山大充分发挥他军事家的才能，步步紧逼，一点一点夺取要地，一口一口攻克提尔人的防线。最终，公元前332年7月，亚历山大攻克了提尔，歼灭波斯的全部海军。为了惩罚提尔人的顽强抵抗，马其顿军大开杀戒，8000名提尔居民丧命，3万人被贩卖为奴隶，富裕的城市被劫掠一空。此战后，亚历山大完全夺取了东部地中海的制海权，使得此后的东进再无后顾之忧。相反，波斯王失去了全部海军，面对只能龟缩挨打的局面。

在提尔围城期间，波斯国王大流士三世曾派人求和。他表示，愿意把幼发拉底河以西的地盘全部割让给马其顿。也就是说，不但被亚历山大已经占领的小亚细亚和部分叙利亚、黎巴嫩领土全归亚历山大所有，波斯还要再额外割让不少领土。除此之外，波斯愿意赔款1万塔兰特黄金，还把一个公主嫁给亚历山大。

这个条件确实非常优厚。过去希腊人和波斯打了上百年，最多也就是希望解放小亚细亚，抢几个地中海岛屿，哪里敢想象分得两河流域的一半啊！亚历山大的副帅帕米尼奥忍不住道：“我若是你，我就会答应了。”亚历山大冷笑一声：“是啊，我若是你，我也会答应了。”言下之意，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他拒绝了波斯王的求和，傲慢地回信表示，你要分给我一部分的亚洲，可是我凭自己的本事能拿下整个亚洲。

亚历山大远征前期路线图

在攻克提尔城后，亚历山大继续南下，抵达巴勒斯坦地区的加沙城。加沙坚决低抗，亚历山大用了两个月将其攻克，城中居民惨遭屠杀贩卖。然后，亚历山大率大军直驱埃及。

埃及人早受够了波斯的统治，起义暴动此起彼伏。而且他们近几百年对古希腊文化一直非常敬仰，如今见亚历山大威风凛凛如同天神一般前来，顿时大为倾倒，纷纷箪食壶浆迎接，波斯帝国的埃及总督也开门迎降。亚历山大非常懂得收买人心，他和埃及当地的宗教祭司们交了朋友，送给他们大批金银财宝，还亲自去太阳神阿蒙的神庙祭祀。埃及祭司们见亚历山大如此威猛，又如此和蔼，一心归顺，于是宣布，亚历山大就是太阳神阿蒙的儿子！

埃及本地势力尊奉亚历山大为“法老”。当时，埃及是西方世界最富庶的大粮仓，也是波斯帝国的主要财政来源之一。亚历山大得到这块肥肉，军饷军粮都不愁了。亚历山大在埃及进行了高效的行政管理，委任了政府官员，并兴建了一座新城，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为“亚历山大里亚”。之后数百年，这个非洲城市将成为西方世界的经济和文化中心。

亚历山大从公元前334年初起兵，到公元前332年冬，短短两年时间，已经占领了小亚细亚、叙利亚、黎巴嫩、埃及的大片领土，歼灭波斯军数十万，功绩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位名将。接下来，他要将矛头指向波斯帝国的核心区域，彻底摧毁这个大帝国。

在古城格尔迪奥斯中心广场上，有一个很复杂的绳结，据说谁能解开它，谁就能成为亚洲之王。亚历山大打到此地后，也来研究了一番，然后拔出宝剑，直接把绳结劈碎：“喏，我解开了。我将成为亚洲之王！”这种解开绳结的另类方式看似粗暴，然而亚历山大能用这种手段，却恰好说明他善于独辟蹊径，从根本上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