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节   赫拉克利特！深沉的王室哲学家

希波战争时期，古希腊思想文化得到了迅猛发展，涌现出一批哲学家、思想家。具有代表性的是赫拉克利特（约公元前540年—公元前470年）。他也是爱菲斯学派的代表人物。

赫拉克利特的家庭出身显贵无比。他的家庭是小亚细亚爱菲斯城邦的王族，赫拉克利特本来应该继承王位，但却将王位让给了他的兄弟，自己跑到女神阿尔迪美斯庙附近隐居起来研究学问。据说，波斯国王大流士一世也曾邀请他去波斯宫廷教导希腊文化。

赫拉克利特的理论基于毕达哥拉斯的学说，认为对立与冲突的背后，其实是某种程度的和谐。他认为，整个宇宙既不是神也不是人所创造的，宇宙的本原是一团永恒的活火，这火按照一定规律不断燃烧和熄灭，由此与万物相互转换，并促进事物运动。显然，所谓的活火燃烧，其实指的是永恒运动。这里面包含了米利都学派的一些思想，可以称为“朴素的唯物主义”。赫拉克利特最著名的一句话是“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因为河水不断流动，下次踏入时已经不再是同样的水，也就不是同样的河流了。赫拉克利特认为万事万物都在不断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这件事本身。而这种变化是按照一定的尺度和规律进行的。

在变化中，旧的东西毁灭，新的东西产生，所以万事万物都包含对立与统一的两面，二者结合起来才能产生和谐。“生与死，梦与醒，少与老，是同样的东西。后者变化，就成为前者；前者变回来，则成为后者。”有这种对立，才能有世界。为此，赫拉克利特被称为辩证法的奠基人之一。

不仅如此，赫拉克利特还是第一个提出认识论问题的哲学家。也就是说，世界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而规律、运动和这个世界，都是可以被人认识的。由此环环相扣，构成朴素的世界观。

赫拉克利特

赫拉克利特把世界本原剖析得如此理性，他对于那些装神弄鬼的宗教自然没什么好感。他反对传统的宗教祭神仪式，反对偶像崇拜。他认为，真正的神，就是永恒的活火，是万事万物变化背后的规律。赫拉克利特认为“战争是万有之父和万有之王”。如果没有斗争和对立，世界就会消亡。他同时鄙视人类，认为只有强力才能迫使人类为自己的利益而行动。

尽管赫拉克利特在思想上可以说是那个时代的佼佼者，但他写的文章却是晦涩难懂，让人一看就头疼。赫拉克利特写过一部《论自然》，内容分为“论万物”“论政治”和“论神灵”三部分，可惜这部书大部分已经失传，只从其他人的著作中保留下来一些残篇。从这些残篇中，现代人可以发现，赫拉克利特的文章确实太深奥、太难懂了。而且他还喜欢用一些隐喻，自以为相当高明，却让读者一头雾水。因此他得到了个绰号，叫作“晦涩哲人”。他身边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他身为王室贵族，却不曾做官，甚至到晚年又跑到荒郊野外去隐居。

据说，赫拉克利特的死因，也是因为说话太晦涩。他在60来岁的时候，因为长期隐居吃野草，营养不良，得了水肿，只好跑去城里看医生。见了医生，他又不肯好好说话寻求消除水肿的方法，反而故作深奥地问医生，有没有办法让阴雨天变得干燥起来？医生对他的话莫名其妙，把他轰了出来。赫拉克利特只好自己想办法。他想，水受热就能变干，那么我用热腾腾的牛粪，一定能把身体里的水肿消下去。于是他跑到牛圈里，用牛粪把自己包裹起来。这种异想天开的治疗方法当然没用，不久这位伟大的哲学家就一命呜呼了。

稍晚的哲学家还有巴门尼德与芝诺等。巴门尼德生于约公元前515年，死于公元前5世纪下半叶，诞生在爱利亚，是古希腊爱利亚派的实际创始人。他的老师是前面提到的色诺芬尼，他同时也受到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影响。色诺芬尼具有一神论的思想，巴门尼德则概括出一个概念“存在”。他认为存在是永恒的，连续不可分的，不动的，真实的，可以被思想；而人类地方感官所感受到的具体事物，都是骗人的，并不真实存在，是假相，不能被思想。他认为被思想的东西和思想的目标是同一的，并第一次提出了“思想与存在是同一的”命题。简单说，就是真实的世界不能被我们感知，却可以被我们思考。据称巴门尼德最早宣称大地是球形的，并认为地球位于宇宙中心。

芝诺（约公元前490年—公元前425年）是古希腊哲学家、数学家，爱利亚学派代表人物。他生活在爱利亚城邦，是巴门尼德的学生。芝诺为巴门尼德的“存在论”辩护，但更多是用归谬法而非正面证明。芝诺构想出一些关于运动的论点，通过分析推导出与常理相悖的结论，即芝诺悖论。据说芝诺一共推出了40个悖论，现存著名的悖论包括“阿基里斯追不上乌龟”“飞射的箭不动”“游行队伍无法移动”等。虽然有人认为芝诺这些悖论不过是诡辩，但从数学角度说，芝诺以非数学的语言，对动和静、无限和有限、连续和离散的关系罗列出来进行了辩证的考察，因此对希腊数学发展做出了有意义的贡献。亚里士多德和黑格尔都称芝诺是辩证法的发明人和创始人。

第九节  希罗多德！西方世界的司马迁

人类文明如长河奔流，逝者永不复返。唯有依靠历史学家的记载，我们才能回溯过去千万年中，这个世界存在着哪些人，说了哪些话，做了哪些事儿。古希腊历史，最早只有神话传说和诗歌，如著名的《荷马史诗》，虽然讲述的事情在考古学上也有所映射，但与史实偏差很大。古希腊时代真正开始系统记叙历史的，是希罗多德（约公元前484年—公元前425年）。他是西方史学的奠基人。古罗马时代的人称他为“历史之父”，这个称呼一直沿用至今。

有趣的是，希罗多德与数百年后我国西汉时期的著名历史学家司马迁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们在东西方文明中的地位也交相辉映。

希罗多德出生在小亚细亚的一座古老希腊移民城市——哈里卡尔纳索斯，他家境优越，父亲是大富商，叔父是著名诗人。从小衣食无忧的希罗多德接受了很好的教育，他勤奋学习，尤其对那些关于历史的诗歌非常喜欢。

中国的司马迁年轻时候曾经在父亲鼓励下行万里路，游遍中华大地的名山大川，希罗多德也曾做过同样的事。30岁左右时，希罗多德的家族卷入一场政治斗争中。他们家在政治立场上倾向于民主，因此遭到当地僭主吕格达米思的忌恨。他的叔父被害，希罗多德自己也被迫流亡。此后的七八年间，希罗多德足迹遍布欧亚非三大洲，东到两河流域，西到意大利和西西里岛，南到埃及，北到黑海。每到一地，希罗多德都仔细地探访文物古迹，了解风土人情，尤其努力采集民间传说和历史故事。这一点，也和司马迁一样。

希罗多德的早年生涯，恰好与希波战争交织在一起。他出生时，正是波斯王薛西斯一世大举征集兵马，准备出征希腊之际，小亚细亚随处可见筹备战争的波斯人和各族士兵。他的童年，恰逢雅典、斯巴达及希腊城邦同仇敌忾，大破薛西斯一世，并进而转入反攻的阶段。而在希罗多德被迫背井离乡之时，希波战争已经接近尾声。

就在希罗多德流亡海外的数年间，希波战争以雅典为首的希腊同盟胜利而告终，希罗多德故乡的僭主吕格达米思也被推翻。但希罗多德只是短暂地回到故乡，随后又离开了。公元前447年，也就是希波战争结束后两年，他来到雅典。如前面介绍，当时雅典在伯利克里领导下，正是如日中天，不但政治上、军事上、经济上雄霸西方，同时也是文化、学术、艺术的中心。希罗多德积极参加雅典的各种文化活动。由于才华出众，见多识广，希罗多德很快声名鹊起，成为雅典首席将军伯利克里的座上头等嘉宾。可惜，嘉宾归嘉宾，希罗多德却没能成为雅典公民，因为伯利克里的政策规定，只有父母双方都是雅典人才有这个资格，外乡人是一辈子拿不到雅典户口的。

希罗多德

对当时的雅典来说，最值得骄傲的事，就是率领提洛同盟打赢了希波战争。希罗多德在雅典待了一阵后，接触到很多关于希波战争的材料。了解得越多，希罗多德越感觉到，希波战争太伟大了，真是我们希腊世界的骄傲，是天地间最为辉煌磅礴的一部画卷。当年的特洛伊战争和这一比，就跟儿戏差不多！他决心结合自己搜集到的材料，亲自写一部历史，记叙下希波战争的过程，为后世树立一座丰碑。

那个时代，不但没有互联网，连书籍都很少。要写持续数十年的历史，谈何容易！希罗多德在雅典待了几年，一直没有动笔。或许是材料搜集不够，也可能雅典太繁华，应酬活动太多，抽不出时间来书写吧。直到公元前443年，一些雅典人前往意大利南部的他林敦海湾殖民，新建了一个城邦——图里奥伊。年过不惑的希罗多德也跟随前往，成为这个新城邦的公民。到了这里，他才有空开始写作希波战争的历史。他废寝忘食，笔耕不辍，一连写了18年，直到在公元前425年去世。遗憾的是，这部书最终并没有全部写完。

希罗多德的这部书名叫《历史》，又称《希腊波斯战争史》。这部书被后来的史学家们分为9卷，其中前4卷半讲述吕底亚、波斯、埃及、米底、巴比伦、斯基泰等地区的风土人情、山川地理。这些地区是当时希腊人所知的“异族”世界，也是波斯帝国属地。希罗多德通过这部分内容介绍了波斯帝国的全貌，并分析了希波战争爆发的背景和原因。后面4卷半则是讲述希波战争的进程。从公元前500年小亚细亚发动反对波斯的起义开始，历经马拉松战役、萨拉米斯海战等，一直写到公元前478年希腊人占领色雷斯的塞斯托斯城为止。后面20多年的战争他都还没提到，这直接导致了今天我们对希波战争后半程的了解有限，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司马迁的《史记》写得文笔优美，故事生动，历史事件记叙得和小说一样好看，因此被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同样，希罗多德自幼喜欢诗歌，不但对《荷马史诗》等神话诗歌读得滚瓜烂熟，而且还阅读了过去百年来大量散文历史学家的作品。他的《历史》也是写得抑扬顿挫、气势磅礴，在记叙希波战争过程中，颇有《荷马史诗》的味道，可读性很强。为此有人称赞《历史》是“用散文写成的史诗”，这一点又和《史记》相契合。

希罗多德的《历史》不但写得好看，而且开创了历史叙述这种经典的著作形式，成为西方史学的通用体裁。希罗多德作为史学家，目光远大，胸襟开阔，视野并不局限在希腊一地，相反用了半数的篇章阐述希腊之外的东方世界，宛如一部百科全书。他尤其强调了东方各国的发明创造，及其对希腊文明的影响，为此甚至被一些狭隘的希腊人称为亲近蛮人的“希奸”。

他记叙希波战争，当然是以希腊为正义方，但他也并未对波斯一味丑化、恶化，反而还将薛西斯一世及很多波斯将帅塑造成英雄人物。他只是指责波斯人的入侵，并认为波斯的君主政体不如希腊各国尤其是雅典的民主政体优秀。对于希腊取得战争胜利的原因，他也摈弃了过去行吟诗人那“诸神庇佑”的迷信说法，而指出希腊装备精良、纪律严明、行动果断、统帅优秀，而波斯则败于军队过于庞杂，且远征千里，师老兵疲。

对于前人记载的诸多史料，希罗多德辨别真伪，比较取舍。对于他认为虚假的史料记载，希罗多德毫不客气地嘲笑。对于难以决断的，他客观记录，并表示“我只把我听到的记下来，而不去擅自判断真伪”。

希罗多德强烈倾向于雅典的民主政治，认为正是依靠了这种体制，使得雅典公民人人享有自尊平等，每个人都为了国家竭尽全力战斗，故而雅典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战绩。他还在《历史》中记载了公元前522年波斯宫廷的一场辩论，商量民主体制、君主专制和贵族寡头政治，哪种更加优秀？主张民主一派的发言指出：“民主政治有最好的名声，那就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是史书中最早出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句话，2000余年后则被作为资产阶级思想启蒙的金科玉律。

当然，希罗多德的《历史》也并非全无瑕疵，其中很多事迹和数据是不准确的，比如薛西斯一世手下的300万波斯大军。而对雅典民主制度狂热拥戴的他，晚年得知雅典屡次遭到斯巴达击败的消息，大约也会有些郁闷吧。

希腊“古典时期”最负盛名的三大雕刻家，都活跃在公元前5世纪。他们分别是米隆、菲狄亚斯和波吕克列伊托斯。

米隆是希腊古典时期艺术的开创者，生于伊柳塞拉，但长期在雅典活动，主要活跃时期是在公元前480年—公元前440年，大致与希波战争同步。他擅长青铜像，作品突破了之前雕刻的拘谨形式，达到新的高峰。他善于把握人体的准确结构及其在运动中的变化关系，并达到精神和肉体的平衡和谐。米隆的代表作是大名鼎鼎的《掷铁饼者》，静止的形象给人以连贯运动的想像。人物的面部镇静安详，充满自信。另一件著名作品是双人雕像《雅典娜和玛息阿》。可惜这两件作品都已在战乱中损失，目前保存的是古罗马时代的复制品。

菲狄亚斯（公元前490年或公元前480年—公元前430年）是伯利克里的好朋友。他最负盛名的作品，都是在希波战争后期，雅典的重建工程中诞生的，包括奥林匹亚的宙斯像和一系列雅典娜神像。此外还有《命运三女神》。其中，奥林匹克宙斯像高达20米，帕特农神庙雅典娜女神像高达10多米，是当时罕见的巨型雕像，都跻身于世界七大奇迹之列。不过菲狄亚斯晚年较为凄苦，据说因为贪污制作神像的黄金与象牙而遭到控诉。也有人认为，菲狄亚斯的悲剧，是因为他的好友伯里克利失势，雕塑家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波吕克列伊托斯主要活跃在公元前460年—公元前420年左右，他的雕刻不但将对健美人体的表现提高到一个完美的境界，而且结合前人经验和自己的体会，进行了雕刻的理论研究，创作出被称为“法式”的规范，为后人提供指导，并被后来的古希腊和古罗马雕刻家们奉为楷模。他最著名的作品有《持矛者像》《受伤的阿玛宗女人》等。

米隆的掷铁饼者

菲狄亚斯的雅典娜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