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节   转折！萨拉米斯海战

斯巴达王列奥尼达斯在温泉关战死之际，他的同僚（其实说是对手更合适），另一位斯巴达王艾佛利比亚里德斯和雅典执政官特里斯托克列斯正率领海军主力，在温泉关东边的阿特米西翁海峡迎击波斯海军。本来已经取得了第一阶段战斗的胜利，却突闻温泉关失守，只得赶紧南撤到萨拉米斯海峡，以免被波斯陆军截断退路。

而攻克了温泉关的薛西斯一世，则挥兵长驱直入。希腊中部的许多城邦一个个沦陷于波斯的铁蹄之下，波斯大军很快逼近了雅典城。

这时候，雅典城内乱作一团。有人主张凭城死守，有人主张弃城而逃，还有人干脆主张投降波斯。这里面，固然有爱国群众，也不乏暗中和波斯勾结，或者意图“喜迎王师”的“带路党”。为了决策，大家一起到神庙里去祈祷，求雅典娜指示该怎么办。祈祷扶乩出来的结果是，雅典人应该用“木墙”自卫。问题是，木墙到底是什么？大家为此争论不休。有人说，是要用木头加固城墙；有人说，是要在隘口修木栅栏。

正争论着，特里斯托克列斯挺身而出，大声疾呼道：“雅典娜的神谕明白得很，木墙，就是海上的船只啊！波斯在陆路有300万大军，我们确实难以抵挡，然而乘坐船只到了海上，就可以和他们长期周旋！”雅典人听了，倒也觉得有理。可是，就这么割舍家园故土，舍弃自己的房屋田地，还是挺舍不得的，大家犹犹豫豫，难以下决心。

这时候，却看一群人满面春风地走进神庙，为首一个30来岁的青年，乃是著名的贵族花花公子客蒙。此人出身门阀望族，素来声色犬马，和比他年长10多岁的特里斯托克列斯是两个极端。从政治立场上，客蒙倾向门阀权贵，也和民主派的特里斯托克列斯是长期政敌。这会儿他来做什么，莫非要继续和特里斯托克列斯作对？

哪晓得客蒙带着一群狐朋狗友进得庙门，先是毕恭毕敬，把自己华丽的马嚼子献给雅典娜女神，然后从庙上取下一面盾牌作为武器，向大众挥挥手：“走啊，咱们遵循神谕，下海去揍波斯人！同去同去！”说罢，潇洒地大步出庙门，往码头而去。雅典人本来就已经被特里斯托克列斯的滔滔辩舌说得心动，如今看特里斯托克列斯的政敌客蒙居然带头下海，再无迟疑，一个个扶老携幼，带着行李补给上船出海。很快，偌大的雅典成了一座空城。雅典人出海后，老弱妇孺撤往临近的一些岛屿和沿海地区，青壮年都乘坐战船，准备作战。

波斯王薛西斯一世兵不血刃杀进雅典城中，却只得了一座空城，难免有些败兴。不过，雅典毕竟是全希腊数一数二的城邦。在薛西斯一世看来，十年前大流士一世的精兵惨败于马拉松，而今天自己踏入雅典城，已经足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了。他下令波斯军队抢劫了雅典的神庙，焚烧了雅典的卫城。这时，传来消息，说希腊联合舰队都在雅典西面的萨拉米斯海湾集结。薛西斯一世精神大振，立刻命令全军战舰尾追过去。

萨拉米斯海湾，是萨拉米斯岛与其北边的陆地之间的一片狭长的水域，东西向各有一个出口，其中东边的出口又被一个小岛分成两路。海湾最宽的地方也只有1200米。位于萨拉米斯海湾的希腊联合舰队，总共包括366艘三层桨战舰和7艘五十桨战舰。听到雅典失陷、波斯舰队逼近的消息，原本人心不齐的希腊各国顿时乱了方寸，很多人打算赶紧撤退。

当天晚上，希腊联军召开了海军大会。会上，联盟海军总指挥和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各国将领纷纷表示，现在波斯人如此厉害，正面应敌没什么胜算，不如撤退到科林斯海湾，和陆军一起扼守住狭长的地峡。这样，虽然希腊中部地区丢给波斯了，至少还能守住伯罗奔尼撒半岛。

对伯罗奔尼撒各国这种只顾自己的行为，雅典、墨伽拉、埃吉纳等国表示深切的鄙视。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把希腊半岛中部全部丢给波斯人，助长了敌人的气焰，你们以为就一定能守得住伯罗奔尼撒？雅典统帅特里斯托克列斯说：萨拉米斯这个地方，水域狭隘，就和温泉关一样，波斯人的优势兵力发挥不了。只要把他们引入萨拉米斯海湾，我们希腊舰队充分发挥机动灵活、速度快的特点，一定能得胜。否则，若是放弃了这个最有利的战场，就算撤退到科林斯湾，就一定能打赢吗？

无奈，特里斯托克列斯言之谆谆，斯巴达及伯罗奔尼撒各国却油盐不进，最后会议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就散了。特里斯托克列斯大怒，心想擒贼先擒王。他连夜去见名义上的联合舰队司令说：“要是你敢不在萨拉米斯海湾打，我明天就把雅典舰队全拉上，退往意大利！你们就自己在科林斯湾打吧！”司令这下慌了，心想雅典的海军占联军的一半，真的要是全部走了，再加上墨伽拉、埃吉纳等国如法炮制，还拿什么挡住波斯舰队？无奈，他答应支持特里斯托克列斯。

公元前480年9月22日，希腊各城邦再度开会。这次会上，舰队司令如约支持在萨拉米斯海湾作战，但其他各城邦将领还是咬死不肯。最后，他们居然宣称要用民主投票表决的方式来决定战场地点。特里斯托克列斯心想这不存心欺负人嘛。好，你们要玩，我陪你们玩到底。他暗中叫来一个心腹，吩咐他立刻出营，如此如此。

再说波斯王薛西斯一世，正在雅典城中壮怀激烈，忽然收到一份秘密情报，说是希腊人的海军如同惊弓之鸟，正打算从萨拉米斯海湾逃走，可还没拿定主意，内部斗争非常激烈。这时候您要赶紧去，堵住他们退路，就可以瓮中捉鳖，一举征服希腊和整个地中海了！

薛西斯一世一听大喜，生怕希腊人溜走，赶紧命令舰队连夜起锚，直奔萨拉米斯湾。其中埃及舰队的200艘绕过萨拉米斯岛，堵住西边的出口。主力近千艘战舰则驻扎在东边的出口。

希腊各国将领们正在吵架，忽然传来消息，说波斯舰队已经从两头堵住了海湾。这下子大家都傻了。想跑也跑不了，咋办？特里斯托克列斯暗中冷笑，却一本正经地问：“那么，现在我提议就在此地和波斯海军决战，大家还有意见吗？”希腊将领们再无一人反对。就这样，特里斯托克列斯巧用敌军封死退路，给己方创造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战斗志。

接下来，特里斯托克列斯排兵布阵。科林斯邦的舰队留守海峡西面出口，防止埃及舰队从背后冲击。联军主力在海峡东头与波斯主力决战。其中，雅典舰队180艘在左翼（北侧），斯巴达舰队10多艘在右翼（南侧），其余各城邦的100多艘在中央。显然，希腊联军这个阵型并非是平均布置兵力，而是集中最强大的雅典舰队于左翼，试图从一翼突破敌军。

萨拉米斯海战局势与波斯陆、海军进攻路线图

9月23日拂晓，战斗展开。波斯王薛西斯一世跑到陆地上的山丘搭起帐篷，并让写历史的官员带着纸笔一起，准备一边饮酒作乐，一边亲眼看着波斯海军将希腊海军全歼。而大批希腊人，包括雅典城邦中逃出来的妇孺，也在萨拉米斯岛上登高远眺。双方隔着海湾，都在为自己的海军将士加油鼓劲。

波斯军的战术非常简单。西边的埃及分舰队紧紧扎住海湾西出口，防止希腊舰队突围。东边的主力列成方阵，浩浩荡荡地驶入萨拉米斯海湾，准备一举歼灭希腊舰队，然而刚驶到海湾口，就遭遇了横在中间的一个小岛。波斯海军被迫分成两路进入，此后又将队形从朝北转为朝西，以攻击希腊联队，队形更加拥挤混乱，舰船彼此碰撞。就在这个时候，希腊联军舰队全线扑进，与敌舰混战在一起。波斯的船只高大，但不如希腊战船结实，也不够灵活。而相对低矮的希腊船只机动地穿梭在阵前，或用船舷猛烈地撞断波斯人的长桨，或用船头的冲角撞穿波斯战舰。一时之间，波斯舰队前部大乱，纷纷后退，又和后面不断前进的友军冲撞在一起，乱作一团。

混战中，希腊军左翼（北侧）的雅典舰队，忽然靠着海岸往东行驶，似乎打算从波斯海军的侧面穿出海湾，逃之夭夭。波斯军右翼舰队见状，赶紧上前拦截。再加上海湾北岸正好是薛西斯一世登山观战的地方，波斯船只都想在国王面前展现自己的勇敢，争先恐后，队形更加混乱。哪知道雅典舰队忽然掉转船头，成弧线阵形向波斯舰队猛扑过来。特里斯托克列斯率领的雅典海军同仇敌忾，个个争先。尤其是他的政敌客蒙，身先士卒，率座舰冲锋在前。原打算追亡逐北的波斯舰队，冷不丁被这回马一枪，好些舰船被击沉击伤，剩下的慌不择路，往南面撤退，这样就跟己方中央的部分舰队混在一起，被挤压在希腊军中央舰队和雅典舰队之间，损失惨重。

这时，右翼的斯巴达舰队由于数量太少，遭到波斯军左翼压迫，已经陷入危机。特里斯托克列斯当机立断，率领雅典舰队迅速顺时针旋转，迂回到波斯舰队的后方，向波斯军左翼夹击。波斯军腹背受敌，顿时大乱。薛西斯一世征集的海军数量虽多，本身就是来自各民族，顺风时能够打得兴高采烈，一旦遭到挫折也容易一溃千里。眼见战局危急，不少船只掉头先跑。波斯海军总指挥见势不妙，也指挥旗舰夺路而逃，半途甚至撞伤了一艘挡道的己方战舰。波斯舰只失去指挥，更是纷纷溃败。

这场战斗持续了8个小时，波斯军队至少被击沉了200余艘战船，被俘虏了50多艘，而希腊方面仅仅损失40艘战舰。薛西斯一世站在山上，原本期待着一场胜利，谁知道却眼看着自己的战船或沉没，或被俘，或逃亡。不可一世的军威瞬间崩塌，薛西斯一世禁不住潸然泪下。相反，在对面山上的希腊民众，则是欢声雷动，为自己的子弟兵呐喊助威。

萨拉米斯海战虽然仅持续一天，却成为整个希波战争的转折点。此战之后，薛西斯一世虽然还拥有庞大海军，却不敢再战。波斯海军和希腊海军的地位互换，希腊海军取得了主导权。

薛西斯的数十万陆军主力尚存，然而长达千里的补给线，必须依靠海路运输来维系。薛西斯一世担心，再往前挺进，就是狭窄的地峡，恐怕很难突破斯巴达主力的防线。而希腊舰队乘胜挺进，不但可能切断己方的补给线，甚至可能攻占赫勒斯蓬特海峡，切断己方归路。思索再三，薛西斯一世只得命令海军残部退到赫勒斯蓬特海峡，陆军也放弃希腊中部、北部，全线北撤。之后，薛西斯一世留下姐夫马尔多尼奥斯带领三分之一左右的兵力驻扎在爱琴海北岸的马其顿、色雷斯地区，自带主力撤回亚洲。

次年即公元前379年7月，马尔多尼奥斯再度率军南下，直扑雅典。特里斯托克列斯二度上演“空城计”，带着全体军民撤离，于是波斯人又一次焚烧了雅典城。不过，这一次的整体局势与一年前已经完全不同。波斯方面，马尔多尼奥斯率领的兵力远不如薛西斯一世御驾亲征之时，而希腊城邦方面，则被萨拉米斯海战的大捷深受鼓舞，越来越多的城邦国家加入了反击波斯军队的联军。不久之后，斯巴达为首的希腊联军与波斯陆军在普拉太亚展开决战。这一次，波斯军队面对着上万的斯巴达军队和两三万其他城邦的希腊联军。一场激战下来，波斯军大败，主将马尔多尼奥斯战死，残部仓皇东逃。同时，雅典为主的希腊海军则深入小亚细亚的米卡列，歼灭了留在那里的波斯舰队。

波斯陆海军均遭到重创，被迫退回亚洲。这也意味着薛西斯在公元前380年发动的倾国进攻，彻底以失败告终。

希腊军队能够在强敌面前获得胜利，萨拉米斯海战的胜利无疑是决定性的转折点。而在战争中，雅典海军和雅典统帅特里斯托克列斯起到了核心作用，不仅自身英勇作战，也能带动盟军一起奋战。这使得雅典在希腊的地位大大增强。当时，希腊联军的将领们举行庆功会，他们用投票来决定谁在战争中功劳最大。几乎所有的人都把第一名投给了自己，但绝大部分人把第二名投给了特里斯托克列斯，于是大部分人都只有一票，这位雅典统帅却获得了压倒性的高票，从而当选。

公元前479年波斯军队全线撤退后，整个希波战争也进入转折期。过去，波斯人不断进攻，企图吞并希腊世界。而从这一年之后，波斯人节节败退，希腊各城邦反过来收复失地。希波战争在此后还持续了约30年，基本都是希腊人进攻、波斯人退守的大格局。

不过对希腊各城邦而言，尽管波斯人的大举入侵已被击退，希腊世界覆灭的风险已经避开，但其还将面临着更持久和惨烈的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