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节   欢呼！马拉松之战

公元前495年，小亚细亚的希腊城邦米利都被波斯军队攻陷，并遭到彻底毁灭，次年整个小亚细亚的反抗者都被完全镇压。这一战，令广大希腊人震怖。一些有识之士借此机会，号召希腊世界团结一心，对抗波斯入侵。这其中比较著名的一位，是雅典的特米斯托克列斯（约公元前528年—公元前462年）。

特米斯托克列斯的父亲是雅典的富商，而他的母亲则是外邦人，这使得他年幼时曾遭到门阀子弟的歧视。但特米斯托克列斯很快展露出个人的天赋。他聪颖机智，辩舌滔滔，在课业休息时间也或沉思问题，或演练辩论。而他对于觉得用处不大的课目，则又异常敷衍。为此，他的老师多次评价说：“这小子长大后一定会成为伟大的人物，或者造福大众，或者作乱祸国。”这倒有点像700年后许邵对曹操的评价“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米利都陷落后，特米斯托克列斯积极奔走，想要激起希腊人的敌忾之心。正好，他的一位朋友——剧作家弗吕尼霍斯写了一部话剧《米利都的陷落》。特里斯托克列斯当即推动这部悲剧于公元前494年在雅典公开上演。雅典市民看到剧中米利都人的悲惨遭遇后，痛感兔死狐悲，一个个号啕大哭，为希腊同胞的不幸而哀悼。由于影响太大了，雅典政府被迫下令禁止再次上演这部悲剧，还把弗吕尼霍斯罚款了一千德拉赫麦。

尽管坑了朋友，特里斯托克列斯却成功地把大部分雅典公民鼓动到了反对波斯的阵营，他本人也大大提升了威望。悲剧上演的次年，也就是公元前493年，特米斯托克列斯当选为执政官。他上任之后，立刻积极备战，尤其加强港口防御和海军建设。

另一方面，波斯国王大流士一世也启动了战争的机器。公元前492年，他借口雅典和埃列托利亚增援小亚细亚的希腊人起义，派女婿马尔多尼奥斯带着大队人马渡过赫勒斯蓬特海峡，水陆并进，直扑希腊本土。沿途的希腊殖民地和色雷斯部落纷纷归顺，马其顿国王更是不战而降。然而，波斯海军在攻克塔索斯岛后，却在绕过阿托斯海角时遭遇飓风，大部分战船沉没，无数士兵葬身鱼腹。而驻扎在马其顿的陆军又遭到部分色雷斯人的袭击，伤亡惨重，连主帅驸马爷也受了伤。没奈何，波斯大军只得铩羽而归。

大流士一世受此挫折，雄心不改。加上以前雅典的僭主西庇阿斯被驱逐后，也投到大流士麾下，为他出谋划策。他拼命怂恿大流士一世出征希腊，并说我在雅典城中还潜伏了一帮兄弟呢，只要您答应恢复我的地位，他们可以里应外合，帮您拿下雅典！

于是大流士一世在公元前491年派出使者到希腊和巴尔干各国，向人们索取“水和土”，也就要求臣服的意思。因为波斯军威浩大，大多数城邦国家都乖乖地遵命，奉上了水和土。只有斯巴达和雅典两国公然抗命。雅典人把波斯使者扔进了深谷，斯巴达人则把使者投入水井，告诉他们，这里面水和土多得很，自己取吧！

大流士一世闻讯勃然大怒，于公元前490年调动数万精锐部队，600艘战船，出征希腊。9月初，波斯人在海军的掩护下，首先占领爱琴海上的纳克索斯岛，接着到达优卑亚岛，迫降卡里斯托斯，然后攻克了上次和雅典一起援助米利都的埃列托利亚，大肆烧杀抢掠，将居民卖作奴隶。接着，25000名波斯陆军在马拉松湾登陆。

马拉松湾上岸，就是马拉松平原。平原宽几公里，被沼泽地和山岗包围着。越过平原，再向西南几十公里，就是雅典城。

当时的雅典，虽然是希腊联邦中数一数二的强国，但全城也只有10000名重甲步兵，还不到波斯军的一半。眼看敌人大军压境，雅典派长跑高手菲利皮迪斯用48小时飞奔了240公里，于9月9日把告急文书火速送到斯巴达求援。结果希腊头号军事强国斯巴达竟然表示，因为他们要过一个重要的节日，必须在9月19日后才能出兵救援！

雅典总司令卡里马科斯一边诅咒斯巴达人过一个噩梦般的节日，一边带着“十将军委员会”的10名将军和10000名士兵，急匆匆地赶到马拉松平原，占据了一道高地，阻断波斯人南下的道路。只要扼守住这里，就可以等待斯巴达的援军。

马拉松战役局势与波斯进军路线图

双方对峙了几天，马拉松湾船来船往，波斯援军陆续到达。又有消息说波斯海军攻克埃列托利亚后，准备绕道直驱雅典。卡里马科斯心头有些打鼓了：斯巴达按兵不动，对面的波斯人倒是实实在在地增兵、迂回。耗下去不是个办法啊！他召集“十将军委员会”商量：弟兄们，这么下去，援军没来，只怕雅典先给波斯人杀掉。你们说该怎么办呢？

有个叫米泰亚德的将军开口：“现在雅典军队全在这里，后方空虚，若是长期对峙，只怕那僭主西庇阿斯的同伙在雅典城内发起叛乱，策应波斯海军偷城。咱们不如现在就下山去，和波斯人拼杀一场！”

米泰亚德非同寻常，因为家里长辈的关系，他曾在色雷斯小国切索尼当王子。公元前513年大流士一世出征欧洲，马其顿和色雷斯纷纷屈服。米泰亚德表面上归顺，暗地里却策划色雷斯的希腊人反抗，计划等大流士一世退兵时拆断浮桥，致大流士一世于死地。后来大流士一世果然被斯基泰人打得大败而归，可惜米泰亚德的同胞们胆子太小，不敢听从。此事暴露后，米泰亚德只得逃亡雅典，很快当选为十将军之一。如今他这么一说，顿时有几个将军摩拳擦掌。

另一个将军反对：“波斯人是我方的两三倍，怎么拼得过？还是待在山上，静观其变得好。”

出现了分歧，两边都看卡里马科斯。卡里马科斯便按雅典光荣的民主传统，大家投票表决。十位将军搞了一次简单的表决仪式。一统计票数：五比五！

两边再次看着卡里马科斯。卡里马科斯强忍着皮球又被踢回来的无奈，默默思索。

这时，米泰亚德对卡里马科斯说：“现在整个雅典的命运握在你的手上。你必须决定是甘愿给波斯人当奴役，还是奋起抗争，为雅典赢得自由，也为你赢得千古美名！如果我们不立刻决战，波斯军队会越来越强大，雅典城内的那帮奸细也会越来越嚣张。我坚信，雅典健儿强过波斯人百倍！”

在米泰亚德的打气下，卡里马科斯终于宣布：“那就现在开打吧！”

这时，雅典人居然得到一支援军。原来一个叫普拉蒂亚的城邦国家，倾国出动1000名重步兵增援来了。兵力虽不算太多，却大大地振奋了雅典人的士气，更让他们鄙视斯巴达这帮家伙。

9月21日，波斯军和雅典、普拉蒂亚联军在马拉松平原开战。雅典方面由米泰亚德担任战场指挥官。

西方的战争方式，在很长时间里是用步兵方阵，即军队摆成一定的阵型，士兵一个挨一个，左右都紧靠着自己人，兵器朝前方伸出。然后双方就按照部署好的队形相互冲撞。因为攻击主要来自正面，而第一排士兵都有盾牌，所以一般来说，只要阵型比较完整，伤亡就不大。但一旦阵型崩溃了，就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米泰亚德对波斯人的战法非常熟悉，知道波斯人习惯中央突破，因此特意加强了两翼的兵力。波斯方面的部队，则基本上是平均分配，最精锐的部队位于中央。

希腊联军和波斯双方的军阵，就像两个大方块，从相距一公里多的地方，开始缓缓蠕动，相向而行。不多时，就进入了弓箭射程。这时候，波斯军队里面，一片弓弦响声，乱箭像飞蝗一样扑向希腊人。

波斯军队非常重视弓箭。他们的最基本单位是“十人队”。打仗的时候，10个人纵向排成一列，队长站在第一位，手拿一个盾牌和一根2米的长矛。后面的9个人，每人手持一副弓箭和一把弯刀，他们的弓箭火力是相当密集的。转眼之间，联军的军阵简直就要被箭雨吞没了。

然而波斯人的弓箭虽然吓人，却没起到实质作用。希腊联军的重装步兵，戴着青铜打造的头盔，穿着胸甲和肩甲，躯干的其他部位则用片甲覆盖。此外，每人还有一面直径1米的圆盾。相比轻装的波斯步兵，他们简直就是“全金属外壳”。波斯人的箭射上去，不是被盾牌挡住，就是被盔甲弹开，基本没给希腊人造成多少伤害。

看看弓箭不能奏效，波斯军队加快了步伐，很快两军厮杀在了一起。

按理说，波斯人在数量上拥有两倍的优势。可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希腊联军的主攻武器，是长达3米的长矛。波斯方阵第一排的小队长们手中2米长的矛根本够不到敌人，很多小队长被连人带盾刺穿。小队长身后的弓箭手，纷纷拔出弯刀，勇敢地向着敌人冲去。他们奋力用弯刀拨开长矛，一个劲向敌军阵里面钻。一旦迫近之后，长矛就废了，希腊联军的步兵也只能拿短剑和波斯人的弯刀格斗。

双方都陷入了艰苦的战斗。在战线的中央，希腊联军兵力不足，波斯则投入精锐。在波斯人的冲击下，希腊联军节节后退。波斯军乘胜追击，试图中央突破，把希腊方阵分割成两块，如此希腊方阵薄弱的侧翼和后方暴露在潮水般涌来的波斯步兵面前，将会是一场屠杀。

就在同一时间，希腊联军加强的两翼却取得了优势。在希腊联军长矛密集的穿刺下，勇敢的波斯士兵纷纷成了糖葫芦串，活着的人被迫后退，波斯军两翼队形开始混乱了。

战场上出现奇妙的一幕：希腊联军两翼前进，中央后退，但阵线还勉强维持着连续，由此形成了一个U形的口袋阵。而波斯军两翼已经溃败，等于是在中央集中了主力一个劲往口袋里钻。

米泰亚德看见这一情形，立刻指挥两翼，向着中央的波斯军队合围。波斯中央部队的数量多于合围他们的希腊联军，但对于阵中士兵来说，一个方向的敌人还能奋勇死战，面临三个方向的攻击，就根本无力招架了。更何况，他们手中的弯刀，在希腊联军的长矛阵面前，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希腊联军的长矛阵线，如同一条带刺的锁链，紧紧勒住波斯方阵。波斯人的队形被越挤越密，越密越乱。终于，强大的波斯军团崩溃了。士兵们化整为零，一窝蜂从希腊联军的口袋里往外逃。战场上的溃逃就意味着任凭敌人杀戮。希腊联军一路追着砍，直到波斯人狼狈不堪地逃上船去。

这一战，希腊联军杀死了6000多名波斯士兵，还顺带缴获了好些船只。而自己仅仅损失了192人，可谓大获全胜。只不过，死去的192人里面，有雅典总司令卡里马科斯和两员大将。

打赢之后，雅典军队再次派遣菲利皮迪斯赶紧跑回雅典去，报告胜利的消息，免得城里得不到消息，人心惶惶，要是被奸细从内部攻破那就笑话闹大了。

菲利皮迪斯也参加了刚才的大战，很疲惫。但公民的责任感，让他毫不犹豫地开始向雅典奔跑。

马拉松距离雅典四十多公里。菲利皮迪斯咬紧牙关地奔跑着。他的身上还溅落着波斯人干涸的血迹。9月的太阳蒸发着他身上的汗气和呼出的水汽。他觉得嗓子黏糊在一起，肺部隐隐作痛。

但他只是奔跑着。

雅典城已经在望。广场上，挤满了男女老少。菲利皮迪斯高喊一声：“庆祝吧，我们胜利了！”

广场上陡然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就在欢乐的海洋中，菲利皮迪斯缓缓地倒了下去，活活地累死了。这是马拉松战役中死去的最后一个人。

为了纪念这位善跑的勇士，从1896年第一届现代奥运会上，就设立了名为“马拉松”的长跑运动。比赛的距离，恰好是当年菲利皮迪斯跑过的距离——最初是40200米，后来又修改为42195米。

马拉松战役，是希腊和波斯之间的第一次大规模战役。其历史意义，套用一句话，叫作“打破了波斯军队不可战胜的神话”。在战役结束之后，斯巴达派遣的2000名援军才赶到。他们绕战场一周，凭吊了战后6000多具尸体。

战争胜利了，统帅的结局却让人感伤。米泰亚德在马拉松之战后成为雅典英雄。他利用这种声望，带领一支军队擅自攻打希腊岛国帕罗，企图报复曾经的私人恩怨。谁知出战不利，损兵折将，米泰亚德本人受了重伤。雅典人得知他公报私仇，顿时哗然，政敌提议将米提亚德以叛国罪论处。身负重伤的米泰亚德被人抬进会场，躺在担架上哀求宽大处理。最后虽然米泰亚德免于被处死，但很快伤重去世。此时距离马拉松之战还不到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