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节   进逼！东方的巨无霸

公元前6世纪中期，古希腊世界欣欣向荣，城邦建设正如火如荼。希腊人向东到达黑海、小亚细亚地区，向南到达埃及、北非地区，向西到达高卢、西班牙地区，希腊殖民地星罗三洲，希腊文明风传万里，与亚洲的两河文明、非洲的古埃及文明平起平坐，甚至隐然凌驾其上。

然而在这一派繁荣中，隐藏着危机。东方一个庞大的对手，正在悄然崛起。它就是波斯帝国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又称波斯第一帝国）。

波斯位于今天的伊朗一带，紧挨着两河流域。公元前700年左右，一个叫阿契美尼德的部族首领，在今天伊朗西南地区建立了一个小小的波斯王国。到公元前6世纪中叶，也就是古希腊文明如日中天的时候，波斯国王换成了居鲁士二世（约公元前559年—公元前529年在位），史称居鲁士大帝。居鲁士大帝先用几年统一波斯的各个部族，然后攻灭强大的米底王国，在公元前550年正式建立了波斯帝国。此后居鲁士又征服了埃兰、帕提亚、亚美尼亚等小国。

当时小亚细亚有个强盛的吕底亚王国，与古希腊文明颇有往来。吕底亚国王克洛伊索斯见波斯如此猖獗，集合兵马东进讨伐。谁知居鲁士放出大群骆驼，吓得吕底亚骑兵的战马乱跳乱窜，阵脚大乱。居鲁士趁机挥军掩杀。公元前546年，吕底亚被波斯所灭。

关于克洛伊索斯还有个意味深长的故事。传说克洛伊索斯自认为是世界上最富裕、最幸福的人。雅典大政治家梭伦卸任后游历各国，曾经来到吕底亚作客。克洛伊索斯把梭伦请到宫殿中，大摆酒宴，夸耀自己的富丽奢华，然后问梭伦，谁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梭伦回答，最幸福的是雅典的泰勒斯，因为他子孙满堂，自己又为国战死疆场，得到荣誉。还有阿尔戈斯的克列欧毕斯和比顿，他们孝顺自己的母亲，得到全城人的称赞。克洛伊索斯很生气，责问梭伦为什么不赞美自己的幸福。梭伦回答，人生无常，是否幸福要等到结束一生才能确定，暂时的荣华富贵背后可能是毁灭的深渊。克洛伊索斯很不以为然。

数年后，吕底亚被波斯攻灭，克洛伊索斯也被俘虏。波斯国王居鲁士准备将其烧死。克洛伊索斯想起梭伦的话，叹息着喊道：“梭伦，梭伦，梭伦啊！”居鲁士听到，问他谁是梭伦。克洛伊索斯讲了梭伦当年说过的话，居鲁士不禁深受感触，下令释放克洛伊索斯，并把他引为座上宾。克洛伊索斯趁机劝谏居鲁士约束部下停止劫掠城市，对小亚细亚进行合理的管理。

过去吕底亚在小亚细亚，与西边的希腊人整体来说关系还不错。如今吕底亚一旦被灭，等于希腊世界东边的藩篱被拔掉了。波斯王居鲁士趁机挥师长驱大进，向小亚细亚的希腊城邦进攻。

波斯帝国与希腊世界的战争，就此揭开序幕。

纯粹地从军事上说，希腊人并非没有一战的实力。他们的航海术更加先进，步兵的装备也更好。波斯新近崛起，军队数量虽多，战斗力并不是很强。然而希腊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小国寡民，虽然占了三大洲的地盘，却分散成一个个城邦，每个城邦力量有限。这种城邦并立的局面，使得其内部矛盾重重，很难齐心协力对敌。甚至在波斯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古希腊城邦还在相互观望推诿。而居鲁士大帝整合了一个庞大帝国，他能拿出的人力、物力、财力，对古希腊单个城邦形成了碾压的优势。面对一盘散沙的古希腊人，居鲁士大帝或以武力征服，或以外交说服，或以钱财贿赂，短时间内就使得小亚细亚的这些城邦国家一个个屈服。小亚细亚完全成为波斯帝国的领土，居鲁士在其上设置滨海省和萨迪斯省。

不过，居鲁士并没有完全吞并古希腊城邦，而是在这些城邦中扶持了一些僭主，作为波斯总督的属下配合统治。显然，这些僭主们仅仅是波斯人的“儿皇帝”罢了。

小亚细亚之战后，波斯居鲁士大帝掉头挥戈向东。公元前544年，波斯征服伊朗东部和中亚地区，获得了稳定的后方。公元前539年，居鲁士攻灭西亚最后一个强国——巴比伦。至此，古代四大文明中的两河文明退出历史，居鲁士统一西亚。此后，居鲁士继续东征西伐，打下中亚大片领土，向东接近印度河流域、帕米尔高原和我国新疆地区。虽然在公元前530年，居鲁士被马萨格泰人人所杀，但他儿子冈比西斯二世（公元前529年—公元前522年在位）继承父志，向东打败了马萨格泰人，向西攻灭了埃及，将肥沃的埃及变成了波斯的粮仓。

这样，波斯一口气灭了两大文明古国，成为地跨两大洲、规模空前的强大帝国。波斯人不但统治着小亚细亚的希腊城邦，对其他地区的希腊人也形成了压迫。萨摩斯岛的僭主波吕克拉底，曾经为阻止波斯人继续扩张而和埃及结盟，但在埃及被波斯吞并后，他也在公元前515年被波斯总督诱捕，活活地钉死在十字架上。

波斯王冈比西斯二世病故后，其堂弟大流士一世（公元前521年—公元前486年在位）即位，进行了政治、军事、经济、法律的改革，使得波斯国力更加强大。大流士一世同样积极扩张。他往东一直打到了印度西北地区，往西则开始向欧洲进军。

公元前513年，波斯王大流士一世亲自带兵横渡博斯普鲁斯海峡，踏上了欧洲的土地。值得一提的是，为他搭建浮桥的，是来自萨摩斯岛的希腊人曼德罗克列斯，也就是毕达哥拉斯的老乡。大流士此次出兵表面上的目的是征服黑海北岸的斯基泰人，但更深一步的目的，则是从后方占领巴尔干地区，从而对希腊本土造成“腹背夹击”的态势。

在这次战争中，大流士一世号称出动了10万陆军和600艘战船，水陆并进，气势汹汹。进入斯基泰人的地盘后，由于当地河流、沼泽纵横，使得波斯大军被分割隔离，难以相互救应，而斯基泰人又采取坚壁清野和游击战，打得饥寒交迫的波斯军队晕头转向，伤亡惨重，损失了数万兵马。

波斯军队在东边拿不下斯基泰人，却趁机在西边占领了色雷斯、马其顿地区。色雷斯沿岸的一些希腊城邦被波斯征服。大流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成功把势力推进到了希腊本土的大门口。

古希腊与波斯对峙局势图

面对咄咄逼人的波斯帝国，希腊人震惊了。

过去数百年间，古希腊与西亚的两河文明、东北非的古埃及文明之间商贸往来频繁，东欧的黑海和巴尔干地区也是希腊城邦的势力范围。波斯步步扩张，占领小亚细亚，控制黑海。波斯不但使得大批希腊城邦沦为波斯的附庸，也让希腊本土的商贸经济遭到严重的打击和威胁。如今，波斯更在希腊人眼皮子底下舞刀弄枪，再若坐视不理，只怕整个希腊都将沦为波斯人的猎物！

从那时候起，希腊城邦的有识之士，开始奔走呼号，唤醒人们对波斯帝国的警惕。

同样达到巅峰的古希腊和古波斯，这欧亚两大文明，即将展开正面冲撞，未知鹿死谁手？

公元前500年，已经沦陷半个世纪的小亚细亚上的希腊城邦，联合发动了反对波斯统治的起义。这次起义的发起人是米利都的僭主阿利斯塔格拉。

说来滑稽，这阿利斯塔格拉本是波斯人扶持的僭主，他的起义也完全是被逼上梁山的。原来当时古希腊富裕的纳克索斯岛发生了内乱，失败流亡的一派请阿利斯塔格拉帮他们打回国，必有重金酬谢。阿利斯塔格拉大喜，当即答应，还拉拢了后台老板波斯总督一起联合出兵。哪晓得出兵之后，波斯军和米利都军闹起了内讧，最后未能攻下纳克索斯岛就匆忙撤军。这下子阿利斯塔格拉就很尴尬了。劳师远征花了大笔军费，却没能打赢，自然得不到预想中的报酬金，这笔买卖血亏，而且还跟波斯人也闹翻了，只怕吃不了兜着走。阿利斯塔格拉左思右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举兵起义，反抗波斯！

于是他宣布米利都改为民主政体，又抢先逮捕了许多波斯人扶持的僭主，在各地建立起民主政体。阿利斯塔格拉就此摇身一变，变成了反波斯义士，得到小亚细亚地区希腊民众的热烈拥戴。整个小亚细亚独立情绪高涨，大家纷纷欢呼：“争取希腊自由，赶走波斯人！”

不过，阿利斯塔格拉毕竟和波斯上层打过交道，知道这个新兴帝国不是好惹的，光凭小亚细亚那些狂热的希腊市民，根本不堪一击。想要抵抗波斯，还得寻求本土的支援。他亲自跑到希腊半岛去求助。他求助的对象主要有两个，就是斯巴达和雅典这两大强国。

如前文提到的，斯巴达是实行军国主义的尚武国家，拥有一支举世无双的精锐重步兵。此外，凭借强盛的军力和严谨的制度，斯巴达还建立了一个由伯罗奔尼撒半岛上各国参加的同盟，自任盟主。然而面对阿利斯塔格拉的苦苦哀求，斯巴达人却拒绝帮助。

这产生的原因很多。首先斯巴达是自给自足的一个农业国家，不怎么搞海外贸易，他们并不觉得波斯人影响到他们的利益。其次斯巴达陆军强大，却没什么海军，担心劳师远征太辛苦。还有斯巴达觉得伯罗奔尼撒半岛距离小亚细亚还很远呢，波斯人打米利都人，与我何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雅典却不同。作为一个航海大国，雅典对来自波斯的威胁，其体会比斯巴达要深得多。他们的商贸早已受到波斯人的打击，波斯的西向扩张已经使雅典在色雷斯和黑海沿岸的据点被拔除，而波斯总督之前还曾经要求雅典降服。他们最先认识到，抵抗波斯绝不是哪一个城邦国家的事情，而是事关整个希腊世界的生死存亡。雅典政府很快答应了阿利斯塔格拉的求助。那时候雅典的海军还并不强大，但他们砸锅卖铁地拼凑了20艘战舰，前往增援。另一个希腊城邦国家埃列托利亚也派出了5艘战舰。

雅典和埃列托利亚联军跟随阿利斯塔格拉回到小亚细亚，联合各希腊城邦的起义军，向波斯人占据的城池发动攻击。开始他们取得了一些战绩，差点攻克波斯总督驻地萨迪斯城，并攻占了赫勒斯蓬特海峡和拜占庭。然而很快波斯人的海陆大军杀到，与希腊起义军展开激战。希腊联军分属多个城邦，号令不一，经常是“鼓响锣不响”，联军被波斯人一一击破。

很快，各地的起义先后被镇压下来。雅典和埃列托利亚人狼狈逃走。米利都人坚守孤城，被波斯人围攻了6年，于公元前495年陷落。波斯人将其中的男人大部分杀死，幸存的几千名妇女和儿童都带到波斯本土当奴隶。曾经笑傲小亚细亚，并孕育出古希腊早期哲学派系米利都学派的米利都城，从此被完全毁灭。到次年，整个小亚细亚的全部希腊城邦都被波斯镇压。

发生在公元前5世纪初的这场小亚细亚反对波斯的战争，又被称为“爱奥尼亚起义”，因为反抗的小亚细亚各地被希腊人称为爱奥尼亚。此战虽然以波斯的完全胜利和希腊人的完全失败而告终，但此战点燃了希波战争的导火索。威震亚非的波斯帝国，将遭遇一个与它等量级的对手，并付出血与火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