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展中国家非执政共产党领导的民族民主运动及理论

1．发展中国家共产党的发展历程

发展中国家的共产党从成立的时间上看，可分两个时期：一是十月革命后到二战前后成立的；二是中苏大论战公开化以后，从老党分化出来或新成立的。早期成立的共产党数量在五十个左右，如阿根廷共产党、巴西共产党、印度共产党、智利共产党等。这些党又分两类：一类在相当长时期内以苏共为中心，路线方针受苏共左右。苏共20大以前，这些党也主张武装斗争，但20大以后，有些党则主张通过议会道路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他们虽然大多数争得了合法地位，有参加竞选的权利，并且有的在议会中也争得了几个席位，但是，他们对国内政治生活没有重大影响，往往被孤立于重大的政治事件之外，加上他们提不出有别于改良主义政党的方针、政策和口号，争取不到群众的支持。一些坚持武装斗争的党，如东南亚地区的一些共产党，因为缺乏群众运动的配合，党的活动缺乏广泛的群众基础，所以效果不大。新成立的共产党也有几十个之多，如印度共产党（马克思主义）、委内瑞拉争取社会主义运动、秘鲁共产党（红旗）、哥伦比亚共产党（马列）、巴西共产党等。这些党中，一类如印共（马）等，主张用和平方式通过议会斗争和群众运动夺取政权；一类虽主张武装斗争，但没有多大成效，与群众缺乏广泛的联系，在国内受孤立。

早期成立的共产党主张以马列主义为指导思想，承认十月革命的普遍意义和一般原则，认为革命分两个阶段进行，先完成民族民主革命，再转变为社会主义革命，承认阶级和阶级斗争以及无产阶级专政，主张建立巩固的工农联盟和广泛的统一战线。新成立的党一般主张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为指导思想，承认中国革命经验的普遍意义和借鉴作用，虽然也强调把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与本国实际相结合，但往往照搬中国共产党过去的极左做法。他们也承认阶级和阶级斗争，承认建立无产阶级专政、工农联盟和广泛的统一战线的必要性，也认为革命应分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两个阶段。

从总体上看，发展中国家非执政的共产党往往缺乏独立自主精神，缺乏团结合作精神，分散了无产阶级的队伍和力量，难以在斗争中起到领导核心作用。

2．苏东剧变后发展中国家非执政共产党的组织状况及理论探索

苏东剧变对发展中国家的共产党带来了新的冲击，他们面临着许多新的困难，其组织的发展出现了新的波折。其中少数党决定改变党的性质或修改原来的斗争路线，巴西共产党是一个典型例子。在1991年5月30日至6月2日召开的该党九大上，党内的“民主革新派”在会上占了上风，在最后通过的大会决议中提出放弃民主集中制原则，强调民主是根本性问题。共产党人不一定是马克思主义者。决议还提出要取消无产阶级专政，九大以后，巴西共产党逐渐倾向于民主社会主义，1992年1月举行的党的十大，正式把党的名称改为“社会主义人民党”，宣称：“我们的党将是工党和社会民主党的混合物”　。还有一部分发展中国家共产党内部思想混乱，民主社会主义思潮有所抬头，党内派别斗争加剧，但最终都是革命派战胜了所谓的“革新派”，捍卫了党的团结和统一，坚持了社会主义的斗争方向。塞浦路斯劳动人民进步党、秘鲁共产党、阿根廷共产党等都顶住了党内刮起的“民主的、人道的社会主义”风潮，坚定了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信念。多数发展中国家的共产党，虽遭受苏联东欧剧变的严重冲击，但不曾动摇过斗争的方向，他们及时总结了经验教训，在新的斗争实践中不仅坚守了阵地，而且还有了不同程度的发展。比如南非共产党，苏东剧变发生后，他们表示要坚持以马列主义的基本原则与南非的实际情况来领导南非的解放斗争，坚持社会主义为党的长期奋斗目标。尼泊尔共产党顶住了苏东剧变的影响和冲击，加强各派团结，并于1990年1月建立左翼联合阵线，协调彼此行动，同时与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大会党一起为推翻封建专制统治而进行斗争，并取得了胜利。在1991年5月的议会大选中，尼共总书记班达里在首都选区击败了大会党主席，增强了尼共的影响。现在尼共（联合马列）已成为国内第二大党。印共（马）的力量没有因苏东剧变而遭到削弱，反而有很大发展，成为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中的一朵奇葩。印共（马）于1995年、1998年、2002年分别召开了党的十五大、十六大、十七大，每次大会都重申继续坚持马列主义，强调马克思主义仍是党的行动指南。由于印共（马）坚持把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与本国实际相结合，独立自主地探索适合于印度国情的社会主义道路，不断根据时代变化特点调整其内外政策，其力量得到了很大的发展。1991年党员人数为579666人，2001年党员发展到796607人，2002年又有发展，达到814408人。印共（马）有丰富的地方执政经验，自1997年以来，以印共（马）为首的左翼阵线在西孟加拉邦连续执政达26年之久，印共（马）还在喀拉拉邦和特里普拉邦等连续或多次执政。

中东、拉美地区不少国家共产党不仅顶住了苏东剧变的冲击，而且还从中汲取教训，对国际共运遭受的挫折进行了理论上的反思。1991年10月，受塞浦路斯劳动人民进步党邀请，来自阿拉伯和欧洲地区的16个国家的共产党和社会党的代表研讨了苏东剧变的影响和应吸取的经验教训。1992年3月15日，拉美有20个共产党和革命组织的代表在基多召开同样内容的会议。他们一般都认为苏东社会主义的失败，不是社会主义思想的失败，而是官僚主义的失败，苏东剧变是苏联模式的失败，而不是社会主义的失败，剧变不是社会主义本身造成的，而是由于政策失误导致的。过去把马列主义当作了宗教，照搬别国模式，只背诵条文，却抽掉了它的真实内容，今后应该注意把马列主义和本国实际相结合，走自己的路。

总的来看，发展中国家非执政的共产党受苏东剧变的影响已经过去，他们正在进行民族民主革命，正在艰苦探索如何走向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前进道路上仍然有许多未知的困难，未来的变化要看这些国家共产党如何适应国内外条件的变化，能否采取坚定的原则和灵活的策略，实现马克思主义与时代特征和本国情况的紧密结合。

发展中国家非执政的共产党还应包括现在的独联体国家、东欧和蒙古共产党。剧变发生后，原苏联、蒙古10个执政的共产党中有5个改换了门庭：波兰统一工人党改为“波兰共和国社会民主党”，匈牙利社会主义工人党则改为“匈牙利社会党”，德国统一社会党改为“德国民主社会主义党”，保共和阿共都改成了保社会党和阿社会党。有四个或停止活动，或分化瓦解了，罗共崩溃了，捷共分裂了，南共和苏共自行解体了。蒙古人民革命党则完全社会民主党化了。一时间，这些国家的共产主义运动处于涣散状态，有些党甚至被当局宣布为非法。但坚强的共产党人没有放弃为恢复和建立共产党组织而努力，在短短几年间，各国就建立了数十个共产党性质的政党组织，有的已成为本国政治生活中举足轻重的政治力量。

上述地区的共产主义运动正处在艰难的探索之中，原来10个国家现在变成了20几个国家，各国的情况又有很大差别，但大致可以分为三类情况：一类是由原共产党延续而来，但已经社会民主党化了的党，比如捷克——摩拉维亚共产党（简称捷摩共），蒙古人民革命党，他们都宣布以民主社会主义为奋斗目标，都力求加入社会党国际；一类是在原共产党改名、分化或被禁止活动后，经过斗争又恢复重建的后续党。比如匈牙利工人党、阿尔巴尼亚共产党、共产主义者联盟—维护南斯拉夫运动（简称新共盟）、共产党联盟—苏联共产党（简称共盟—苏共）、乌克兰共产党、白俄罗斯共产党人党与共产党、哈萨克斯坦共产党、塔吉克斯坦共产党、亚美尼亚共产党、阿塞拜疆共产党；一类是在原共产党组织的基础上新建立的党，他们并不认为他们是原共产党的后续组织，比如波兰共产主义者联盟——“无产阶级”、罗马尼亚共产党、保加利亚共产党、保加利亚共产党（马克思主义者）和保加利亚共产党（革命派）、南斯拉夫共产党、俄罗斯联邦共产党（简称俄共）、俄罗斯共产主义工人党、全联盟布尔什维克共产党、俄罗斯共产党人党、俄罗斯共产党人联盟、俄罗斯劳动人民社会党、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

这一地区的共产党组织在理论和纲领上都进行了调整，有的党完全背弃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在纲领和理论上已完全与社会民主党趋同了；有的党虽表示不放弃马克思主义理论和社会主义目标，但实际在纲领、理论上已严重社会党化了；有的党在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和共产主义目标的基础上，结合变化了的时代和社会现实，对传统的社会主义理论和党的纲领进行了实事求是的革新；当然还有一些党则固守着传统的极“左”的一套理论和观念，不思革新或革新幅度不大，这样的党发展前途渺茫。

苏东剧变后，以俄共为代表的一些共产党组织在党的纲领与理论上的革新主要表现在：

第一，对剧变的原因与教训的分析。俄共认为，摧毁苏联社会的那场危机，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执政党几十年的党内危机引起的。苏共党内始终存在着无产阶级与小资产阶级、民主主义与官僚主义的对立倾向。党的领导人对权力和意识形态实行垄断，专横跋扈，上层领导越来越脱离广大党员和劳动群众。在党的建设问题上，只追求数量，不能有效地防止越来越多的投机钻营者混入党内。党内没有形成对领导干部的有效的监督机制，党内的健康力量难以生长。戈尔巴乔夫等人背叛党，无视民族国家利益，对苏联解体、东欧剧变应负个人责任。俄共认为苏共的“垮台”并不是社会主义力量被摧毁，而实际上是早已存在于苏共内部的两翼，在思想上和组织上最终划清了界限。哈萨克斯坦共产党认为苏联解体是苏共领导人的叛卖行为，使党的政策丧失了阶级性，使劳动人民丧失了警惕性，但它不是社会主义本质自身的危机，不是共产主义思想的失败，而是社会主义建设扭曲的理论和政策的失败。波共盟主席维克多尔认为，波兰原是社会主义大家庭中最薄弱的一环，一方面，有相当一部分共产党人肤浅地、教条主义式地理解共产主义和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在实践中又对按照这一理论执掌政权持怀疑态度；另一方面，波兰工人阶级对社会主义也仅仅在一定程度上持赞成态度，许多人把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看作外来的、被异化了的怪物，看成是敌对的、同以往的政治形态没有什么区别的东西，这就给右翼复辟势力的复活和发展提供了温床，导致了现实社会主义的失败。

第二，对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再认识。俄共充分肯定伟大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认为它为实现人民群众的各种权利提供了可靠保障，取得了巨大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成就。但是，到后来，社会主义的一些原则被人为地简单化、僵死化了，限制了人民主动精神的发挥，导致了脱离群众的官僚体制的形成，产生了各种危机。俄共认为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间的争论还远没有结束，资本主义追求无限膨胀的市场规则，使其根本不会考虑对下一代人生活与环境的有害后果。“消费社会”的道德加深了人的变态，劳动与资本之间的矛盾越出发达国家的国界并在全球扩展，一部分国家的高消费、高增长，把人类置于新的矛盾的漩涡之中——生态问题、人口问题、民族矛盾等成为全球性的问题，说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仅到了其内部的临界线，而且到了其自然的临界线。只有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才能在生产发展、经济增长的同时，保持全面的生态平衡，提高地球上全部人口的福利水平。社会主义是最符合俄罗斯利益的，并且从全人类的利益看，它也是一种“稳定发展”的道路。

俄共认为：社会主义是在科学计划和管理、采用节约劳动和节约资源的后工业工艺的基础上达到的、具有高度劳动生产率和生产效益的社会；是具有真正民主和发达的精神文明、鼓励个人的创造积极性和劳动者自治的社会；是没有人剥削人的、按劳动数量、质量和成果分配生活资料的无阶级的社会。而共产主义则应是在社会主义充分发展的基础上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在共产主义社会中，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全体成员自由发展的条件。

第三，对党的指导思想、现实任务和奋斗目标的认识。俄共强调，坚持马列主义的指导地位，同时还要继承俄共历史上的社会公正思想、国家爱国主义思想和苏维埃人民政权思想。回到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但不是向过去的社会主义模式“倒退”，而是向革新了的社会主义“前进”。俄共的最高纲领是实现共产主义，最低纲领是利用一切合法手段取得政权，消除激进改革的灾难性后果，克服社会中存在的不合理和不公正现象，对社会实行逐步的社会主义改造。党的战略目标是建立共产主义社会，近期任务是“使社会重新走上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乌共、哈共、波共盟、匈工人党、罗共等都强调党的学说的核心是马克思主义，强调以发展了的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党的近期目标是改造社会，实现社会主义，长远目标是实现共产主义。

第四，对党的性质和组织原则的认识。俄共吸取俄罗斯、苏联和世界共产主义运动以往经验中一切经过实际检验的东西，它是一个独立的政治组织，也承认其他共产党的独立性。俄共主张消除俄罗斯共产主义运动中各自为政的状态。为了保持思想上和组织上的统一，俄共不允许党内有不同的政治纲领和不同的派别组织。俄共党章规定，该党是“把工人阶级、劳动农民和民主知识分子的利益，把祖国的自由、独立和富强放在个人利益之上的公民的政治联盟”。党的组织原则是民主集中制。乌共党纲规定，乌共是工人阶级、农民、知识分子及全体劳动者的党。哈共认为自己是劳动者的政治组织，是劳动人民的党，是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和所有创造物质和精神价值者的先锋队。哈共“奉行民主集中制原则，以及民主与党的纪律、主动精神与责任性相统一的原则”。吉共、塔共、罗共、匈牙利工人党等都强调自己是志同道合者的政治联盟，反映和捍卫劳动人民的利益。按照民主集中制原则进行活动。

第五，对实现社会主义的手段和方式的认识。俄共、哈共、吉共等都对党目前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地位有较清醒的认识，都强调要在宪法和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利用议会内外各种形式的斗争手段，联合一切进步力量，在选民中作好宣传解释工作，争取更多的支持者，最终获得议会多数，取得政权。

苏东剧变使得这一地区的社会主义力量遭受重创，但这一地区的共产党人不仅没有被打倒，反而重新振作并进行了艰难的探索，这些理论上的反思、实践上的探索必将成为这一地区社会主义复兴的先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