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未必为实

“眼见为实”是我们经常说的一句话。从哲学上来看，这句话涉及感觉和客观事物的关系问题，认为凡是感官感觉到的都是真的。我们对世界的认识绝大部分是建立在以视觉为主的感觉的基础上，但是，是否感觉到了的东西就是真实的东西？这还是值得思考一下的。

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认识这个问题。

从人的感觉来说，我们常常会有错觉。比如说，一根笔直的筷子插到玻璃杯里，我们会觉得筷子是弯的，因为水和空气有不同的折射率。被人猛击双眼，会觉得眼冒金星，实际上眼前并没有金星，而是脑神经在受到猛烈撞击后产生的幻觉。即使没有错觉也不出现幻觉，我们也不能靠眼睛等感觉器官就完全把握现实世界，因为我们的视觉所看到的是一定波段内的东西，超出这一范围我们就看不到了。比如，鹰在几千米的高空能够一下子抓到草丛中的老鼠，因为鹰能看到紫外线，老鼠的尿迹在鹰看来宛如彩虹，顺着这道彩虹鹰就能抓到老鼠。所以，如果有一种感官不同于人类的生命进化为智慧生物，那么，他所描述的真实世界恐怕和我们的大不相同。

就认识对象而言，自然界的有些现象真假难分。比如说，许多动物的保护色，就是一种假象。大天蚕蛾翅膀上有巨大的眼睛图案，能够吓退敌人。雨蛙在石头底下是棕色的，但晒几小时太阳后就变成了绿色；它的大腿上还有假眼，身后的敌人以为被发现了，就不敢贸然进攻。

至于社会历史现象，那就更加复杂，真伪难辨，我们常常说的“大智若愚”“大奸若忠”就是说的这种情况。中国文化中，周公是和孔子齐名的圣人，但周公刚辅佐成王时，人们都认为他有篡权的野心；王莽是和曹操并列的奸贼，但王莽篡政前，为了收买人心，做了不少好事，当时的人们甚至认为他的德行超过了孔子。所以，后来有人说：“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时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所以，《红楼梦》里有太虚幻境，其对联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大概是感慨世事无常、真伪难辨吧。

如果考虑到人的心理和价值取向，那么这个问题就更复杂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气质和经历，因而对同样的视觉经验可能会作出不同的理解和解释。比如元曲《关大王单刀赴会》里，面对滚滚长江、夕阳西下的壮观景象，周仓说：“好一派大水。”关公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好大一派水”算是事物的“本质”，而“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则是一种对“本质”呈现方式的“现象”解读，不同的诠释背景会产生对现象的不同诠释。实际上，事物没有一个可以直接被认识的固定本质，对事物的认识取决于认识者当时的处境、知识背景等多种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