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积累的一般规律

本章主要研究资本的增长对工人阶级命运所产生的影响，我们研究的重点是资本的构成与它在积累过程中的变化。

当资本的构成不变，资本对劳动力的需要随积累的增长而增长

我们可以从两方面来理解资本的构成。从价值方面来看，资本的构成是由分成的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的比率，或者说是由分成的生产资料的价值和劳动力的价值——工资总额的比率决定的；从资本在生产中发挥作用的物质方面来看，资本的构成是由分成的生产资料的数量和为消耗这些生产资料而必需的劳动量之间的比率来决定的。前者称为资本的价值构成，后者称为资本的技术构成，两者之间关系密切[3]。为了更好地表达两者的关系，我们把由资本技术构成决定并且反映技术构成变化的资本价值构成，叫作资本的有机构成。在后文中，除了特别说明以外，所说的资本构成都是指资本的有机构成。

同一生产部门中的不同的单个资本，它们各自的构成不尽相同。将这些资本的有机构成加以平均化，就会得出这个生产部门总资本的构成；把所有生产部门的平均构成再加以总平均，就会得到一个国家的社会资本的构成。

资本的可变部分，即转化成劳动力的部分，会随着资本的增长而增长。而转化为追加资本的剩余价值总有一部分要转化为可变资本或追加的劳动基金。假定资本的构成不变，想要推动一定量的生产资料或不变资本始终需要同量的劳动力，而其他情况也保持不变，此时，对劳动的需求和工人的生存基金，就会以比例的形式随着总资本的增加而增加，资本增长越快，这种需求就越快。资本在每年都会生产剩余价值，而其中的一部分每年都会进入原资本，因为资本的增殖额每年都随着执行职能的资本量的不断扩大而增长，在特殊的致富欲望的刺激下，只要改变剩余价值分为资本和收入的比例，积累的规模就能在一夜之间扩大。所以，资本的积累需求，必须超过劳动力或工人人数的增加；对工人的需求，则必须超过工人的供给。如此一来，工人的工资就会提高。

简单再生产不断地再生产出资本关系本身，即一方是资本家，另一方是雇佣工人。同样，规模扩大的再生产生产出的资本关系，一边是更多或更大的资本家，另一边则是更多的雇佣工人。劳动力必须不断地以价值增殖手段的身份并入资本，不得脱离资本而独立存在。虽然它的买家不断更换，但这丝毫不影响它对资本的从属，所以，劳动力的再生产事实上是资本再生产的一个因素。从这个意义上说，资本的积累就是无产阶级的增加。

资本家的剥削和统治的范围随着资本本身规模的扩大与它所统治的工人数量的增加而扩大。在工人自己生产的产品中，虽然大部分会作为追加资本投入生产，但会有较大的份额以支付手段回流到工人手中，使他们提高生活质量，同时还会有一笔积蓄。但是，即使吃的、穿的都有所好转，也无法消除雇佣工人的从属关系和资本家对他们的剥削。因资本积累而提高的劳动价值，只不过表明雇佣工人为自己铸造的金锁链越来越重，也越来越长，资本家只是稍稍松了一下手，让工人略微放松一点而已。

资本家购买劳动力的目的不是为了给自己服务，而是为了生产商品，使自己的资本增殖，使其中所含的劳动比他支付了报酬的劳动多，也就是说，资本家通过出售他购买的劳动力所生产的商品，就能够实现剩余价值或赚钱的目的。而这个目的则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绝对规律。这个规律使劳动力只有在它源源不断地为资本提供无酬劳动的情况下，才能被卖出去，所以劳动力的出卖条件不管对工人怎样有利，总要不断地被再出卖，从而使财富作为资本不断地扩大再生产。我们已经知道，工资的本质是要求工人不断地提供一定数量的无酬劳动。即使撇开工资提高而劳动价格同时下降等情况不说，工资的提高不过是减少了工人必须提供的无酬劳动量而已，而这种减少永远无法达到威胁资本主义制度本身的目的。

由资本积累而引起的劳动价格的提高主要包括两种情况：一是劳动价格的提高并不会妨碍资本积累的进度，也就是说，无酬劳动的减少绝不会妨碍资本统治的扩大；一是积累由于劳动价格的提高而削弱。随着积累的减少，资本与可供剥削的劳动力之间的不平衡也逐渐消失。所以，资本主义的生产机构可以自行排除它暂时造成的障碍，劳动价格也就能够重新降到适合资本增殖需要的水平，而不管这个水平是低于、高于还是等于工资提高前的正常水平。由此可见，第一种情况，并不是劳动力或工人人口的绝对增加或相对增加的减缓所引起的资本过剩，相反，它是资本的增长引起可供剥削的劳动力的不足；第二种情况，并不是劳动力或工人人口的绝对增加或相对增加造成资本不足，相反，它是资本的减少造成了可供剥削的劳动力过剩，或者说使劳动力价格过高。这些资本积累的绝对运动，是可供剥削的劳动力数量的相对运动的反映，因此，从表面上看，它好像是由后者自身的运动引起的。用一句数学术语来说：积累量是自变量，工资量是因变量[4]。同样，在工业周期的危机阶段，商品价格的普遍降低表现为货币相对价值的提高，而在繁荣阶段，前者的提高则表现为后者的降低。

作为所谓“自然人口规律”基础的资本主义生产规律，可以作这样一个简单的归纳：资本、积累同工资率之间的关系，不过是转化为资本的无酬劳动和为推动追加资本而必需的追加劳动之间的关系。因此，资本量和工人人数，绝不是两个彼此独立的量。相反，这只是同一工人所提供的无酬劳动和有酬劳动之间的关系。如果这个由工人阶级提供而由资产阶级积累的无酬劳动量增长得十分迅速，以至于只有极力追加有酬劳动才能转化为资本，那么，工资就会提高，而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无酬劳动就会相应减少。但是，一旦这种减少达到某一定点，致使滋养资本的剩余劳动不再有正常数量的供应时，反作用就会发生，即收入中作为资本的那部分就会减少，积累削弱，工资就会下降。可见，劳动价格的提高被限制在一定的界限内。

被神秘化的资本主义积累规律，实际上只是资本主义积累的本质绝不允许劳动剥削程度的降低或劳动价格的提高，危及到资本关系的不断再生产和规模不断扩大的再生产。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物质财富不是为工人的发展需要而存在，相反，是工人为现有价值的增殖需要而存在。正如人在宗教中受本身头脑中的产物支配一样，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他受到自己双手所创造的产物的支配。

在积累的进程中资本的可变部分相对减少

经济学家普遍认为，引起工资上涨的原因，既不是社会现有的财富量，也不是已经取得的资本量，而是资本积累的不断增长及其增长速度。

如果撇开土地肥力等自然条件与单个劳动者独立生产的技能水平，那么社会劳动生产率的高低就表现为一个工人在一定的时间内，以同样的劳动强度消耗的生产资料的相对量。工人劳动时所需要的生产资料的量，随着他们劳动生产率的提高而提高。这些生产资料的作用具有双重性：一些生产资料的增长是劳动生产率增长的结果，另一些生产资料的增长又是劳动生产率提高的条件。无论条件还是结果，只要生产资料的量比并入生产资料的劳动力的量大，就表示劳动生产率在提高。

生产资料的量比推动它的劳动力的量相对增长，是资本的技术构成的一个变化，而这一变化又体现在资本的价值构成上，即资本价值的不变部分靠减少资本的可变部分的量而增长。但是，资本的可变部分比不变部分相对减少，只是近似地表示出资本的物质组成部分构成上的变化。不变资本与可变资本之间差额的增大，与前者转化成的生产资料的量和后者转化成的劳动力的量之间的差额相比，要慢得多。随着后一个差额的增长，前一个差额也随之增长，只是增长的幅度要小得多。

然而，积累的增长虽然使资本的可变部分的相对量减小，但绝不排斥它绝对量的增加。例如，资本价值中最初的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相同，各占50%，后来变成80%的不变资本和20%的可变资本。如果原有资本在此期间由原来的6 000镑增加到18 000镑，那么，它的可变部分也要增加1/5，从原来的3 000镑增长到现在的3 600镑。

在商品生产中，生产资料归私人所有，所以劳动者要么分散地，要么独立地生产商品，或者是将自身的劳动力当作商品出卖。单个商品生产者手中所积累的一定程度的资本，是特殊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前提，所以在从手工业向资本主义的过渡阶段，我们必须假定存在着这种积累。我们可以把这种积累称为原始积累，因为它不是特殊的资本主义生产历史的结果，而是这种生产历史的基础。在此基础上所产生的一切提高社会劳动生产力的方法，同时也是提高剩余价值或剩余产品的生产方法，因为剩余价值或剩余产品是资本积累的来源和基础，所以，这些方法也是加速资本积累的方法。剩余价值不断再转化成资本，引起进入生产过程的资本量不断增长，这种增长又引起生产规模的不断扩大，成为随后出现的提高劳动生产力和加速剩余价值生产方法的基础。由此可见，一定程度的资本积累表现为特殊的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条件，而这种方式又加速了资本的积累，所以，特殊的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随着资本的积累而发展，资本的积累又随着这种特殊的方式而发展。由于这种相互推动的关系，引起了资本技术构成的变化，从而使资本的可变部分与不变部分相比越来越少。

相对过剩人口的形成

资本积累最初只是表现为量的增加，但随着积累的不断扩大，资本构成也不断变化。而这种变化，是通过减少可变资本来增加不变资本才得以实现。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随着劳动生产力的发展，资本有机构成也不断发生变化。一般说来，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要快于资本的积累和社会财富的增长，因为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的比例也会随之变化。而社会对劳动力的需求，便是由可变资本的大小来决定的。这样，可变资本就会随着总资本的增长而递减，从而社会对劳动力的需求也必然相对地减少。当然，随着总资本的扩大，劳动力的绝对量也会增加，但增加的比例将越来越小。然而，可变资本随着总资本的增长而相对减少，并且减少的速度快于总资本增长这一事实，在资本主义社会却表现为一种相反现象：似乎工人人口的增长总是快于工人就业手段的增长。事实上，资本积累按其能力和规模，总是不断地生产出相对过剩人口。

从社会总资本的角度考察，资本积累运动时而引起周期性变化，时而将各个因素分布在不同的生产部门。在某些生产部门，由于单纯的集中，尽管资本的构成发生变化，但绝对量并未增加；有些生产部门则是资本的绝对增长与劳动力的绝对减少同时并存；还有一些生产部门，资本时而在原本的构成上持续增长，并按其比例来追加劳动力，时而又改变它的构成，并以此来排斥工人。但是，不管怎样的生产部门，可变资本的增长以及就业人数的增长，总是与过剩人口的形成与变化结合在一起。随着资本积累的增长、生产规模的扩大和工人人数的增加以及资本主义社会劳动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财富的增长，资本对工人既吸引又排斥的规模也不断扩大，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与技术构成的变化速度也将加快，而那些或同时或交替地卷入这些变化的生产部门的数量也会不断增加。因此，工人在生产出资本积累的同时，还以日益扩大的规模生产出使自己成为相对过剩人口的手段。这就是相对过剩人口的规律。

相对过剩人口是资本积累或资本主义财富发展的必然产物。同时，这种人口反过来又是资本积累的杠杆，成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存在的一个条件，因为相对过剩人口形成了一支可供支配的后备军，它绝对地隶属于资本。产业不受人口实际增长的限制，并且将为不断变化的资本增殖需要创造出更多可供剥削的雇佣劳动者。另外，相对过剩人口的存在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也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一方面，相对过剩人口的存在会对在业工人造成极大的压力，迫使他们不得不过度劳动并忍受资本家的摆布；另一方面，一部分工人从事过度的劳动会导致另一部分工人无事可做，相反，无事可做的工人又会导致另一部分工人过度劳动。所以，相对过剩人口的存在，在成了资本家们致富手段的同时，也在一定规模上加速了产业后备军的产生。

相对过剩人口的存在形式

相对过剩人口是形形色色的，半失业与全失业工人都属于相对过剩人口。除工业周期阶段的更替使相对过剩人口具有周期反复的形式外，通常情况下，相对过剩人口表现为三种形式：流动形式、潜在形式以及停滞形式。

流动形式的相对过剩人口，主要出现在现代工业中心。在这些工业中心，无论是大工厂还是工厂手工业，都只雇佣一定年龄段的工人，不符合条件的工人就只有流落街头。其次，资本家在经济繁荣时会雇佣工人，而萧条时便将工人解雇，由于工人时而被吸收，时而被排挤，虽然从总体上看，工人就业人数是增加的，但增加的比率同生产的规模相比却不断缩小，这就使过剩人口处于一种流动的形式。

潜在形式的相对过剩人口，是指那些因为农业发展而出现的过剩人口。农业一旦被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所占领，随着资本的积累和有机构成的提高，对农业工人人口的需求就会绝对地减少，大批农业工人被永久性排挤。被排挤出来的农业工人不会像工业工人那样还有被重新吸收的可能，他们只能等待和准备转入城市。这种形式为资本家提供了一个长流不息的劳动力源泉，但他们只有在工业需要劳动力时才能流入城市。因此，这些农业工人的工资被压到最低限度，他们总是有一只脚陷在等待救济的泥潭里。

停滞形式的相对过剩人口，是现役劳动大军中的一部分，但就业极不规则。因此，他们为资本提供了一个储存劳动力的蓄水池。这种过剩人口的主要来源是：大工业和农业的失业者、破产的手工业者以及倒闭的工场手工业工人。他们的生活状况在工人阶级平均正常水平以下，其特点是劳动时间最长，工资最低。

最后，陷入最底层的相对过剩人口是需要救济的赤贫阶层。这个阶层又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有劳动能力但无固定职业的工人；第二类是候补劳动者，即孤儿和需要救济的贫民子女；第三类是丧失了劳动能力的无家可归者，主要有因分工而被淘汰的工人、老年人及残疾人。

总之，资本的积累，一方面使社会财富越来越集中于少数资本家手中，另一方面则使相对过剩人口大量存在，从而使创造社会财富的工人阶级陷入贫困之中，社会地位和生活状况也日趋恶化。所以，社会积累的资本越大，它的增长规模就越大，而无产阶级的绝对数量即产业后备军也越大。由于可供支配的劳动力和资本都是由同一原因发展起来的，所以产业后备军的数量是与财富的数额同时增长的。与现役劳动大军相比，产业后备军的数量越大，社会的相对过剩人口也就越多。工人的贫困与本身所受的劳动折磨成正比，工人阶级中贫苦阶层和产业后备军越大，需要社会救济的贫民也就越多。这就是资本主义积累的一般规律。

由于社会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只需花费极少的人力就可以推动越来越多的劳动资料。这个规律在不是工人使用劳动资料，而是劳动资料使用工人的资本主义的基础上表现为：劳动生产率越高，工人对自己的就业手段越有压力，因而他们自身的生存条件就越没有保障。所以，生产资料和劳动生产率比生产人口更快增长这一事实，在资本主义社会却完全相反：工人人口总是比资本的增殖需要增长得快。

在资本主义体系内部，一切提高社会劳动生产力的方法都是靠牺牲工人来实现的，一切发展生产的手段也都变成了统治和剥削生产的手段，这些手段使工人成为畸形的人、局部的人。不管工人的报酬是高是低，他们的生存状况必然随着资本的积累而日趋恶化，最后，使相对过剩人口或产业后备军同积累的规模和能力始终保持平衡的规律，把工人死死地钉在资本上，比将普罗米修斯[5]钉在岩石上还要牢固。这一规律制约着与资本积累相适应的贫困积累。因此，一边是财富的积累和资本家穷奢极欲的生活，另一边却是工人阶级贫困、受折磨、受奴役、无知、野蛮和道德的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