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仗功劳的奶子

在富贵人家，小主人出生时自然有奶妈喂奶、照料。而奶妈与小主人之间有哺乳之亲，因而小主人长大后与奶妈的感情也非同一般，而且主人家也会高看一等。在小说中，喝奶的小婴儿除了巧姐，已经没有别人了。但是这些长大的哥儿、姐儿身边，当年喂过奶的奶娘依然在照料他们。在情感上，奶娘有教导小主人的自然感情流露，而在客观等级尊卑上，奶娘又是小主人的仆人。这里彼此之间的关系就比较复杂。在小说中，奶妈的称谓有“奶妈”“奶子”“乳娘”“乳母”等，而根据不同人与奶妈的关系，称呼语有“妈妈”“老奶奶”等。

在小说中，还把奶娘养在身边的有贾迎春、贾琏、贾琮、贾兰、贾宝玉、林黛玉、史湘云、贾巧姐。而薛蟠比较特别。在薛蟠身边并没有提到乳母此人，却提到了乳父老苍头。第四十七回中，薛蟠胡乱心思垂涎柳湘莲的美貌，把柳湘莲气得将他骗出去痛揍了一顿，这让薛蟠很没面子，打算出远门，以做生意为名避臊。薛姨妈千不放心万不放心，就派几位谙事的旧仆人跟着，其中就有乳父老苍头。乳父应该是薛蟠乳母的丈夫，想来当年一家子都在薛府为仆。现在薛蟠已经是青壮年，从“老苍头”这个称呼，我们可以推测，乳父年龄已经甚大，那么乳母也不会年轻到哪里去，或许已经过世，或许小说在人物安排上没必要提及。

迎春、贾琏、贾琮是一干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其中大哥贾琏已经成为贾府实际上的外当家。而他已经成家立业，乳母自然属于“退休”级别。贾琏的乳母叫赵嬷嬷。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叫赵天梁，一个叫赵天栋。话说在小说第十六回，赵嬷嬷听说贾琏要操办接姐姐元春省亲的事情，就想来替两个儿子谋份差事。说了半天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把当年如何接驾的热闹说得像一部书，既回忆了当年贾府的盛势，又提及了江南甄家的隆盛，同时还恭维了王熙凤家的富贵。还真真道出了这么大开销的真谛：“也不过是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王熙凤对贾琏的乳母也极为敬重，不仅拿出炖得烂烂的肘子招呼赵嬷嬷，还让平儿伺候着，并许诺一定会照看两个奶哥哥赵天梁、赵天栋，不让赵嬷嬷操心。

这赵嬷嬷是奶过贾琏的已“退休”的奶娘，而贾琏家里还有真正的奶妈在，这就是哺育贾琏女儿巧姐的奶妈。巧姐年岁尚小，所以每每巧姐出场，都由奶妈抱着。第二十九回，贾母到清虚观打醮，巧姐就由奶妈抱着；在刘姥姥带板儿进大观园时，巧姐要板儿的佛手，也由奶妈抱着；而后巧姐停了食，请王太医诊病时，也是奶妈抱着。

而迎春的乳母呢，就像刚才我们分析乳母的身份地位一样，因为迎春脾性懦弱，迎春身边的乳母就相当地托大。迎春乳母的称谓在小说中并没有提及。下人，例如迎春的丫鬟绣桔等人称呼她“老奶奶”。但是我们可以叫她王嬷嬷。为什么呢？因为她儿子叫王住儿，她的儿媳妇叫王住儿媳妇。在小说第七十三回中，迎春乳母聚众夜赌被抓，她儿媳王住儿媳妇来迎春处恳请迎春去讨情，勾连出前几日这个老奶奶偷拿了迎春的首饰累丝金凤当买变钱。绣桔为此事跟王住儿媳妇吵闹，恰巧被探春听到，探春暗地里请来平儿解决此事。探春在向平儿告状时说：“我且告诉你，若是别人得罪了我，倒还罢了。如今那住儿媳妇和他婆婆仗着是妈妈，又瞅二姐姐好性儿，如此这般私自拿了首饰去赌钱，而且还捏造假帐妙算，威逼着还要去讨情……”这里的“妈妈”指的就是迎春的奶妈。而后平儿答复：“若论此事，还不是大事，极好处置。但他现是姑娘的奶嫂，据姑娘怎么样为是？”这里的“奶嫂”就是王住儿媳妇。因为王嬷嬷是迎春的奶妈，那么她的儿子就是迎春的奶哥哥，奶哥哥的老婆，自然就是迎春的奶嫂。

而刚才我们说到王嬷嬷聚众夜赌之事，三个头人，一个是上文我们已经介绍过的林之孝家的两姨亲家，一个是厨房柳家媳妇的妹妹，还有一个就是迎春的乳母。当黛玉、宝钗、探春为迎春乳母讨情时，我们来看看贾母是怎么评价这些乳母的：“你们不知，大约这些奶子们，一个个仗着奶过哥儿姐儿，原比别人有些体面，他们就生事，比别人更可恶，专管调唆主子护短偏向……”（第七十三回）

而贾赦第三个孩子贾琮，估计还小，他身边的乳母还担任着照顾之职责。在第二十四回中，因贾赦偶感风寒，宝玉来到贾赦处问安，在邢夫人房内小坐。这时贾琮作为堂弟来问宝玉好，邢夫人道：“那里找活猴儿去！你那奶妈子死绝了，也不收拾收拾你，弄的黑眉乌嘴的，那里象大家子念书的孩子！”可见，贾琮正是活蹦乱跳的年纪，而奶妈也正是费力照顾他的时候。

那么贾政家呢？贾政的长子贾珠已亡，与他有关的仆妇均无。而贾珠和李纨的儿子贾兰，正是七八岁的年龄。小说中对于贾兰的奶妈也提过一笔，是在第七十八回，王夫人因绣春囊之事触动心事，发愿要将大观园中有姿色的女子都赶走。在清理了晴雯等人之后，她与王熙凤说：“我前儿顺路都查了一查。谁知兰小子这一个新进来的奶子也十分的娇乔，我也不喜欢他。我也说与你嫂子了，好不好叫他各自去罢。况且兰小子也大了，用不着奶子了……”可见，我们小说中的奶妈，有的极老，有的尚年轻。

而宝玉身边的奶妈呢，比较多，有李嬷嬷、赵嬷嬷、张嬷嬷、王嬷嬷四个。这四个奶妈中，赵、张、王三个奶妈只在第六十二回出现了一次。宝玉生日那天，宝玉首先得进行一大套礼仪，有拜祖宗、拜父母、拜长辈，当然还得到小时候吃奶的几个嬷嬷家去表示感谢。于是文中便有一笔：“（宝玉）复出二门，至李、赵、张、王四个奶妈家让了一回，方进去。”

而四个奶妈中，李嬷嬷是自始至终最关心宝玉的一个。李嬷嬷虽然也已经“退休”，还时常来问问宝玉的饮食等。但是李嬷嬷同样仗着当年奶过宝玉，也极其托大，不仅自作主张拿了豆腐皮包子给自己孙子吃，还喝了宝玉等着三四次才出色的枫叶露，并且拿架子斥骂宝玉心尖子上的人——袭人，气得宝玉要把李嬷嬷赶走。如果宝玉这么做，是宝玉不懂礼数，不过，话又说回来，李嬷嬷也确实有点倚老卖老了。第五十七回中，紫鹃以黛玉要回家试探宝玉是否真心，结果宝玉被吓傻了，袭人等丫鬟第一想到的也是李嬷嬷，希望这个经历世事较多的老人能拿个主意。

李嬷嬷有个儿子，叫李贵。这样算来，应该是宝玉的奶哥儿，跟随宝玉出入，负担管束宝玉身边小厮的职责。宝玉上学，就是李贵跟着的。贾政要询问宝玉读书进度，也是由李贵负责回话。在第九回大闹学堂中，宝玉的贴身小厮茗烟是唯恐天下不乱，而李贵呢，既劝始作俑者金荣去向秦钟他们赔罪，又瞒过宝玉来查问金荣是谁家亲戚。虽然后来茗烟都捅了出来，但是李贵的言行是息事宁人之举。

林黛玉在进贾府之时，“只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自幼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亦是自幼随身的，名唤作雪雁”。（第四回）贾母见王嬷嬷极老，怕黛玉不能省心，才把自己的二等丫鬟鹦哥给了黛玉，鹦哥应该就是后来的紫鹃。

史湘云呢，自幼父母双亡，那么奶妈自然是最为亲近之人。所以史湘云每次来贾府，都是周奶妈跟着。在第三十一回中，史湘云来贾府小住，也是周奶妈跟来，宝钗称呼周奶妈为“周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