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林黛玉的丫鬟

黛玉带来两个仆人，一个是丫鬟雪雁，一个是奶妈王嬷嬷。也就是说，雪雁是林黛玉自带的唯一贴身的丫鬟，来的时候还只有十岁，一团孩子气。贾母觉得这两个仆人，一个太小，一个太老，就将自己身边年纪大些的丫鬟鹦哥给了黛玉，这个鹦哥应该就是后文提到的紫鹃。然后，老太太还给了黛玉几个教引嬷嬷和小丫鬟。这样看来，黛玉身边的丫鬟有雪雁、紫鹃、春纤、藕官几个。在这些丫鬟中，紫鹃年纪最大，是黛玉的贴身大丫鬟。而且她虽为贾府的人，却对黛玉是一片真心。雪雁虽说是黛玉自幼从林家带来，但是在体贴黛玉心思方面，还不及紫鹃。

在第二十九回，黛玉跟宝玉怄气，将给宝玉绣的香囊剪了，又哭又吐药，闹得不可开交。紫鹃和袭人分别站在对方主人的立场上劝解自己的主子。而后，宝玉来赔罪，黛玉赌气不肯开门，紫鹃却道：“‘姑娘又不是了。这么热天毒日头地下，晒坏了他如何使得呢！’口里说着，便出去开门。”（第三十回）紫鹃能深刻体察到黛玉要强却心疼宝玉的心理。而紫鹃最为黛玉着想的是在第五十七回中，紫鹃用小小伎俩，闲话说林黛玉要回家的一番话。宝玉本以为，黛玉无父无母，一定会在他家长住了的，紫鹃却道：“你太看小了人。你们贾家独是大族人口多的，除了你家，别人只得一父一母，房族中真个再无人了不成？我们姑娘来时，原是老太太心疼他年小，虽有叔伯，不如亲父母，故此接来住几年。大了该出阁时，自然要送还林家的。终不成林家的女儿在你贾家一世不成？林家虽贫到没饭吃，也是世代书宦之家，断不肯将他家的人丢在亲戚家，落人的耻笑。所以早则明年春天，迟则秋天。这里纵不送去，林家亦必有人来接的。前日夜里姑娘和我说了，叫我告诉你：将从前小时顽的东西，有他送你的，叫你都打点出来还他。他也将你送他的打叠了在那里呢。”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黛玉断无久留之理，吓得宝玉发了痴呆病。虽然此后贾母怪罪，但是也让紫鹃放了心，试出了宝玉对黛玉的深情厚谊。这一切紫鹃虽推说自己原是贾府人，在贾府有旧时姐妹，而这边又跟黛玉极好，不舍得分开而来试探宝玉，其实内心一片热忱是为黛玉试试宝玉是否是个有心人。紫鹃自然知道黛玉是小姑娘，不好意思透露喜欢宝玉之情，因此她回到黛玉处就自言自语道：“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这里就算好人家，别的都容易，最难得的是从小儿一处长大，脾气情性都彼此知道的了。”黛玉自然不好意思，“就啐道：‘你这几天还不乏，趁这会子不歇一歇，还嚼什么蛆。’紫鹃笑道：‘倒不是白嚼蛆，我倒是一片真心为姑娘。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无父母无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人？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俗语说，‘老健春寒秋后热’，倘或老太太一时有个好歹，那时虽也完事，只怕耽误了时光，还不得称心如意呢。公子王孙虽多，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要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夕，也丢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为妾为丫头反目成仇的。若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些，若是姑娘这样的人，有老太太一日还好一日，若没了老太太，也只是凭人去欺负了。所以说，拿主意要紧。姑娘是个明白人，岂不闻俗语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一番话说得明白晓畅，怜惜黛玉之心跃然纸上。紫鹃对黛玉可以说是事事留心。同样在这一回，薛姨妈因贾母本想将宝琴许给宝玉，而宝琴已有人家，所以就想到一个主意：“我想着，你宝兄弟老太太那样疼他，他又生的那样，若要外头说去，断不中意。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与他，岂不四角俱全？”林黛玉听了不好意思。但紫鹃连忙来敲定阵脚：“姨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太太说去？”急切之情一览无余。想到黛玉孤苦，对宝玉又一往情深，没有紫鹃，情何以堪？而根据续书，宝玉、黛玉最后无缘，黛玉病亡时节，也只有紫鹃一人在侧。黛玉、紫鹃，名为主仆，实则姐妹。

雪雁与春纤是紫鹃的下手，与黛玉的情分，自然是自幼一起长大的雪雁多一些。黛玉另还有一个后补的丫鬟便是藕官。

藕官本是十二戏子之一，在戏里扮小生。她是个重情之人，入戏甚深，对死去的演对手戏的菂官一直念念不忘，私烧纸钱差点被告发，后幸得宝玉庇佑。宝玉在向芳官查问缘由时，芳官说：“那里是友谊？他竟是疯傻的想头，说他自己是小生，菂官是小旦，常做夫妻，虽说是假的，每日那些曲文排场，皆是真正温存体贴之事，故此二人就疯了，虽不做戏，寻常饮食起坐，两个人竟是你恩我爱。菂官一死，他哭的死去活来，至今不忘，所以每节烧纸。后来补了蕊官，我们见他一般的温柔体贴，也曾问他得新弃旧的。他说：‘这又有个大道理。比如男子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必要续弦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而不安了。’你说可是又疯又呆？说来可是可笑？”而在宝玉看来，这其实一点也不可笑，而是彼此心有戚戚焉。但是，宝玉当时情急说话之时，说藕官烧的是林黛玉写坏的字纸，这个谎言似乎有点不吉利。

这样私密的事情芳官都知道，可见藕官、芳官、蕊官的感情是很好的。她们当中一旦一人受委屈，其他几个必定帮忙。这在芳官被赵姨娘斥骂时就可看出。后王夫人抄检大观园，说这些戏子都是狐媚的，要赶走配人，而她们执意不肯。于是，后来芳官跟了水月庵的智通，蕊官、藕官跟了地藏庵的圆心，各自出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