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元宵擒犀牛

唐僧师徒四人离开玉华县，走了五六日，又来到一座城池。进入东关厢一看，只见那两边茶坊酒肆喧哗，米市油房热闹，又走过几条巷口，忽见有一座山门，门上有“慈云寺”三字，唐僧四人便进去歇马用斋。

刚一进去，廊下走出一个和尚，得知唐僧是从中华唐朝而来，羡慕不已，便邀请唐僧师徒到方丈室坐下。叙谈中，又有许多僧人来看中华人物。

原来此地是天竺国外郡金平府，离国都还有二千里。吃过斋饭，唐僧便要走，却被众僧款留道：“老师宽住一二日，过了元宵，耍耍去不妨。今日乃正月十三，到晚就试灯，我这里人家好事，本府太守老爷爱民，各地方俱高张灯火，彻夜笙箫。还有个金灯桥，乃上古传留，至今丰盛。”唐僧见盛情难却，便住下了，当晚只听得佛殿上钟鼓喧天，乃是街坊众信人等，送灯来献佛，唐僧等都出房间来看了灯才回去休息。

元宵那天晚上，唐僧带着三个徒弟和寺中众僧进城去看灯。只见那六街三市，明亮如白昼，全是各种各样新奇的灯，灯光映着月色，越发流光溢彩，令人眼花缭乱。

众人来到金灯桥上，果然有三盏金灯。那灯有缸一般大，上照着玲珑剔透的两层楼阁，都是细金丝儿编成。内托着琉璃薄片，更奇特的是灯油还喷出一股异香。唐僧回问众僧道：“此灯是甚油？怎么这等异香扑鼻？”众僧道：“老师不知，此油不是寻常之油，乃是酥合香油。这油每一两值价银二两，每一斤值三十二两银子。三盏灯，每缸有五百斤，三缸共一千五百斤，共用银四万八千两，只点得三夜。”悟空在一旁惊奇道：“这许多油，三夜何以就点得尽？”众僧道：“年年都是点过今夜，佛爷现了身，明夜油就没有了。满城里人家，自古及今，皆是这等传说。但油干了，人俱说是佛祖收了灯，自然五谷丰登；若有一年不干，却就年成荒旱，风雨不调。所以人家都要这供献。”唐僧师徒正听得津津有味，只听见半空中呼呼风响，吓得那些看灯的人四散而去。那些和尚也立不住脚道：“老师父，回去罢，风来了。是佛爷降祥，到此看灯也。年年如此，不上三更就有风来，知道是诸佛降祥，所以人皆回避。”唐僧道：“我弟子原是思佛念佛拜佛的人，今逢佳景，果有诸佛降临，就此拜拜，多少是好。”众僧连请不回，不久，风中果现出三位佛身，近灯来了，慌得那唐僧跑上桥顶，倒身下拜。悟空火眼金睛，情知不对，急忙去拉唐僧：“师父，不是好人，必定是妖邪也。”话音未落，灯光昏暗，再亮时，唐僧已不见了踪影。悟空便吩咐八戒、沙僧同众僧先回寺院，自己去追赶妖精。

悟空闻着那腥风之气，一直往东北方面赶去，直追到天明，眼见一座大山横在面前，陡崖峭壁，幽壑深涧，山势十分险峻。悟空在山崖上，正在寻找路径时，只见四个人，赶着三只羊，从西坡下，齐吆喝“开泰”。悟空睁睛一看，认得是年、月、日、时四值功曹使者，隐像化形而来。便取出铁棒，跳下崖来，喝道：“你都藏头缩颈的哪里走！”^[1]四值功曹见悟空认出了自己，连忙喝散三羊，现了本相，闪下路旁施礼道：“大圣恕罪，你师父被妖邪捕获，吾等知大圣连夜追寻，恐大圣不识山林，特来传报。”

原来这座山名叫青龙山，山中有一座玄英洞，洞中有三个妖精：大的那个名辟寒大王，第二个号辟暑大王，第三个号辟尘大王。悟空听了不敢耽搁，告别四功曹，转过山崖，找寻洞府。行未数里，只见那涧边有一石崖，崖下是座石屋，两扇石门半开半掩，门旁石碣上有六个大字：青龙山玄英洞。悟空不敢贸然闯进去，站在外面大叫：“妖怪！快送我师父出来！”

呼啦一声，门打开了，跑出一个牛头精，呆头呆脑地问：“你是谁，敢在这里呼唤？”悟空道：“我本是东土大唐取经的圣僧唐三藏之大徒弟，路过金平府观灯，我师被你家魔头摄来，快早送还，免汝等性命！如或不然，掀翻你窝巢，教你群精都化为脓血！”

那小妖便跑进去报告，三个妖精听到齐天大圣的名字，都吃了一惊，便点了一群妖精，各持兵器，出了洞门。悟空见状，上前抡棒就打。悟空一条棒与那三个妖魔斗经百五十合，天色将晚，胜负未分，悟空见不能取胜，便纵云而走。回到慈云寺内，悟空把情况对八戒和沙僧讲了。三人商量了一下，便一起赶往青龙山玄英洞，悟空先变成个萤火虫进洞去打听消息。

只见那些妖精都已经睡得鼾声如雷，转过厅房，隐隐传来哭泣之声，正是唐僧锁在后房檐柱上哭。悟空见师父哭得凄惨，忍不住现了本相，解下师父。师徒俩想趁着妖精睡熟了悄悄出洞去，忽听得妖王在中厅内房里叫道：“小的们，紧闭门户，小心火烛。这会儿怎么不叫更巡逻，梆铃都不响了？”

原来那伙小妖征战一日，俱辛辛苦苦睡着，听见叫唤，却才醒了。梆铃响处，有几个执器械的，敲着锣从后而走，正好撞着他师徒两个。悟空也顾不得师父了，举棒打死几个小妖逃出洞去。沙僧担心师父出事，想立即冲进去，八戒卖弄神通，举钯尽力筑去，把那石门筑得粉碎，却又厉声喊骂道：“偷油的贼怪！快送吾师出来也！”^[2]

三个妖精见门被打碎，便披挂整齐，各持兵器，率小妖出门迎敌。此时，已是三更，月明如昼，三僧三怪，混战在一起，不见输赢，那辟寒大王便叫来一群小妖，悄悄将沙僧和八戒绊倒在地，拖入洞里捆了。悟空见此，只好纵云脱身，上天宫去搬救兵。

到了西天门外，太白金星与增长天王，殷、朱、陶、许四大灵官讲话，见了悟空，都慌忙施礼。悟空将师父被劫，八戒、沙僧被捉之事告诉太白金星，并想请玉帝派天将降妖。太白金星听了，哈哈大笑道：“那是三个犀牛之精，因有天文之象，累年修悟成真，亦能飞云步雾。若要拿他，只是四木禽星见面就伏。你去奏闻玉帝，便见分晓。”悟空拱拱手称谢，径入天门里去，四大天师将悟空引到灵霄宝殿。玉帝闻奏，即差许天师同悟空去斗牛宫点四木禽星下界收降。

到了斗牛宫外，早有二十八宿星辰来接，天师传旨，角木蛟、斗木獬、奎木狼、井木犴应声呼道：“孙大圣，我等这就随你去降妖！”

来到青龙山玄英洞，四木禽星道：“大圣不必迟疑，你先去索战，引他出来，我们随后动手。”悟空便上前骂道：“偷油的贼怪！还我师父来！”那伙精不知死活，一个个各执枪刀，摇旗擂鼓，走出洞来，对悟空喝道：“你个不怕打的猢狲儿，你又来了！”悟空最恼的是这猢狲二字，咬牙发狠，举铁棒就打。三个妖精，调小妖，跑个圈子阵，把悟空圈在垓心^[3]。

这时，那四木禽星一个个各抡兵刃道：“孽畜！休动手！”那三个妖精一听，自然害怕，俱道：“不好了，不好了！他寻将降手儿来了！小的们，各顾性命走耶！”只听得呼呼吼吼，喘喘呵呵，众小妖都现了本身：原来是那山牛精、水牛精、黄牛精，满山乱跑。那三个妖精，也现了本相，放下手来，还是四只蹄子，就如铁炮一般，径往东北上跑。

悟空与井木犴、角木蛟紧紧追赶，斗木獬、奎木狼把那些牛精收拾干净，去玄英洞里解了唐僧、八戒、沙僧。唐僧顿首拜谢，二星官再去相助悟空，八戒与沙僧将洞内细软宝贝全搜出来，又放火把一座洞烧成灰烬，才找路回金平慈云寺去。

悟空一直追到西洋大海，三个犀牛精钻下海去，他也跟着钻了下去。西海中的探海夜叉、巡海介士^[4]，见三只犀牛分开水势蹿来，又认得后边的是孙大圣，急赴水晶宫报告龙王。老龙王一听，连忙叫太子摩昂点水兵去相助悟空。三个犀牛精被堵住去路，后有追兵，犹如瓮中之鳖^[5]，眨眼间就被掀翻在地。

捉了妖精，悟空感谢龙王相助之情后，回到了金平府，府县官大摆素宴酬谢唐僧师徒四人，贴出告示，晓谕^[6]军民人等，下年不许点设金灯，永免献油之役。又为唐僧四人建立生祠，树碑刻文，永传千古。

智慧小锦囊

唐僧在灯节上得知有佛将现身，便不顾劝阻，执意要上去参拜，结果被妖精掳走。可以说，是轻信为他招来了灾祸。现实生活中，我们会经常面对极具诱惑力的言论、广告、宣传等，难保不会像唐僧这样，因为轻信而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所以，遇到事情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心态，不为利益所动，不因情绪冲动而草率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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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悟空在山崖上，正在寻找路径时，只见四个人，赶着三只羊，从西坡下，齐吆喝“开泰”。悟空睁睛一看，认得是年、月、日、时四值功曹使者，隐像化形而来。便取出铁棒，跳下崖来，喝道：“你都藏头缩颈的哪里走！”】分析：羊者，祥也。三羊开泰是中国传统的祝福语，预示着冬去春来，阴消阳长，是吉利的象征。这里也暗示了唐僧的遭遇。

[2] 【沙僧担心师父出事，想立即冲进去，八戒卖弄神通，举钯尽力筑去，把那石门筑得粉碎，却又厉声喊骂道：“偷油的贼怪！快送吾师出来也！”】分析：反映了三人救师心切。

[3] 【垓心】战场上重重围困的中心。

[4] 【介士】武士。

[5] 【瓮中之鳖】处于瓮罐内的鳖。比喻已在掌握之中、无法脱逃之物。

[6] 【晓谕】告知，多用于上级对下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