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三借芭蕉扇

悟空在高峰上看着牛魔王休战去赴宴了，变作一阵清风赶上。不多时，到了一座山中，那山中有一面清水深潭，潭边有一座石碣，碣上有六个大字，乃“乱石山碧波潭”。悟空便变成一只螃蟹，扑通跳在水中，直接沉入潭底。

潭底有一座玲珑剔透的牌楼，楼下拴着牛魔王的辟水金睛兽，悟空混进去一看，里面坐着牛魔王、三四个蛟精和一个老龙精，正在那里觥筹交错^[1]。悟空心中暗想道：“这牛王在此贪杯，不如偷了他的金睛兽，变作牛魔王，去哄那罗刹女，骗他扇子，送我师父过山为妙。”于是摇身一变，骑上金睛兽，直到翠云山芭蕉洞口。到洞口，大叫开门，两个女童看见牛魔王来了，即入报：“奶奶，爷爷来家了。”铁扇公主又惊又喜，急忙出门迎接，命摆上酒宴，给大王接风贺喜。席间，铁扇公主将孙悟空借扇的经过说了一遍。悟空趁机询问：“夫人，那孙悟空变化多端，你要将真扇子藏好，仔细他偷了去。”

铁扇公主露出得意之色，笑嘻嘻地从口中吐出一个杏叶大小的东西，递给悟空道：“大王放心，这个不是宝贝？”悟空接在手中，却又不信，暗想着：“这么小怎生扇得火灭？怕又是假的。”便故意问道：“这般小小之物，如何扇得灭八百里火焰？”铁扇公主也不疑心，就说出方法道：“大王，才过了两年，你怎么连自家宝贝的事情，也都忘了？念一声咒语，就能长一丈二尺,这宝贝变化无穷！哪怕他八万里火焰，可一扇而消也。”悟空将咒语记在心上，然后把扇子噙在口里，把脸抹一抹，现了本相，厉声高叫道：“罗刹女！你看看我是谁！”铁扇公主一见是孙悟空，慌得推倒桌席，跌坐在地，羞愧无比，只叫：“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悟空将真扇子骗到手，跳上高山，迫不及待地就念动咒语，果然，那扇子就长了有一丈二尺长短。拿在手中，仔细看了又看，比前番假的果是不同。只见祥光晃晃，瑞气纷纷，上有三十六缕红丝，穿经度络，表里相连。可惜悟空只讨了个长的方法，不曾讨小的口诀，没奈何，只得扛在肩上，找旧路而回。

那牛魔王在碧波潭底与众精散了筵席，出得门来，不见了辟水金睛兽，仔细一想，赶往翠云山芭蕉洞。到芭蕉洞，果然见金睛兽拴在厅堂下面，厅堂上铁扇公主正在呼天抢地，痛哭大叫。得知真扇子被骗走，牛魔王也顾不得埋怨公主，抄起铁扇公主的青锋宝剑，急回头出洞，赶往火焰山。半路上赶上孙悟空，只见他肩上扛着那柄芭蕉扇，正得意扬扬地往前走。刚要叫，又一琢磨：“我若当面要，他定是不给，惹恼了他，再扇我一扇，要去十万八千里远，却不遂了他意？我听说唐僧在那大路上等候，他二徒弟猪精，我曾见过，且变作猪精的模样，反骗他一场。”

于是，把宝剑藏了，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即变作八戒一般嘴脸，当面迎着悟空，叫道：“师兄，我接你来了！”悟空正在得意，也来不及细辨，笑嘻嘻地将扇子递给八戒：“我已得了手了。”牛魔王将扇子接在手，立刻暗暗念动口诀，扇子顷刻间依然变作杏叶大小。牛魔王现出本相，开言骂道：“泼猢狲！认得我么？”^[2]悟空跌脚大叫：“咦！逐年打雁，今却被小雁儿啄了眼睛。”气得他牙齿咬得咔嘣嘣响，暴跳如雷，取出金箍棒劈向牛魔王。

唐僧与八戒、沙僧等候着悟空，见他去了一天还不回来，心中焦急，命八戒前去探探消息。土地便自告奋勇带着八戒前往，二人驾起云雾，向东方飞去。

走到半路上，就见狂风滚滚，风中传来阵阵喊杀声。八戒按住云头看时，原来孙悟空与牛魔王厮杀。八戒整整衣服，举起钉钯，厉声高叫道：“师兄，不要怕，我来了！”迎上前去，没头没脸地使钉钯乱筑。那牛魔王一来是与悟空斗了一日，力倦神疲，二则是见八戒的钉钯凶猛，招架不住，败阵就走。八戒、悟空穷追不舍，牛魔王只得且战且退，一直退到积雷山摩云洞口。那玉面公主早已得报，点起百十余口大小妖精，持着刀枪，奔出洞来助战。

悟空、八戒和牛魔王三个厮杀在一起，各个使出看家本领，拼死搏斗。直斗了二百多回合，牛魔王终于招架不住，要逃回洞。悟空吩咐八戒、土地收拾洞中的妖精，自己专门对付牛魔王。

这一场争斗，真个是撼岭摇山，惊天动地！惊得那过往神众与金头揭谛、六甲六丁、一十八位护教伽蓝都来围困牛魔王。悟空当面迎，众神四面打，牛王急了，就地一滚，便投芭蕉洞去。悟空也收了法相，与众多神随后追袭。那魔王闯入洞里，闭门不出，众神把一座翠云山围得水泄不通。

这时，只见八戒抖擞威风，举起钉钯照门一筑，呼啦的一声，将那石崖连门筑倒了一边。牛魔王逃进洞，气还没喘匀，正告诉罗刹女与孙悟空夺扇子赌斗之事，就听得小妖乱嚷：“爷爷，爷爷，前门被打破了。”牛魔王闻报心中大怒，就口中吐出扇子，递与铁扇公主。铁扇公主接扇在手，满眼垂泪道：“大王！把这扇子送与那猢狲，教他退兵去罢。”牛魔王说道：“扇子事小，可我这口气咽不下去。你且坐着，等我再和他比拼。”^[3]他重新披挂好出来，又选两口宝剑，走出门来，正遇着八戒使钯筑门。

牛魔王也不答话，举剑劈脸便砍，八戒举钯迎着，向后倒退了几步，出门来，早有悟空抡棒当头。那牛魔王即驾狂风，跳离洞府，又都在那翠云山上相持。众多神四面围绕，土地兵左右攻击。

正在牛魔王仓皇之际，却正好有托塔李天王并哪吒太子率领天兵，叫道：“慢来，慢来！吾奉玉帝旨意，特来此剿除你也！”

牛魔王这下急了，依前摇身一变，变作一只大白牛，使两只铁角去顶天王。哪吒哪里怕牛魔王，将缚妖索子解下，跨在他那颈项上，一把拿住鼻头，将索穿在鼻孔里，用手牵来。

孙悟空却会聚了四大金刚、六丁六甲、护教伽蓝、托塔天王等一干神将，簇拥着哪吒白牛，回芭蕉洞取扇子。牛魔王叫道：“夫人，将扇子出来，救我性命！”铁扇公主急忙双手捧着那柄丈二长短的芭蕉扇子，走出门跪在地上，磕头礼拜道：“望菩萨饶我夫妻之命，愿将此扇奉承孙叔叔成功去也！”悟空近前接了扇，同大众共驾祥云，径回东路。

悟空拜谢天王、哪吒、四大金刚及众神，众神辞别离去。孙悟空手执着扇子，站在火焰山边，尽气力挥了一扇，只见那火焰山火光一下子熄灭了。再一扇，清风微动，第三扇，满天云漠漠，细雨落霏霏。唐僧师徒四人收拾起身，土地押着铁扇公主来到。铁扇公主跪拜道：“万望大圣慈悲，将扇子还了我罢。”八戒在旁喝道：“泼贱人，不知高低，饶了你性命就够了，还讨什么扇子！我们拿过山去，不会卖钱买点心吃？费了这许多精神力气，又肯与你！”土地趁机对悟空说道：“大圣！趁此女深知熄火之法，断绝火根，还她扇子，小神居此，拯救这方生民^[4]。”悟空便问铁扇公主：“我当时问着乡人说，这山扇熄火，只收得一年五谷，便又火发，如何治得除根？”铁扇公主答道：“要是断绝火根，只要连扇四十九扇，永远再不发了。”悟空听了，手执扇子，用力朝山头连扇四十九扇。再看那山上，大雨滂沱，奇怪的是有火处下雨，无火处天晴。之后，悟空把扇子还给铁扇公主，说道：“老孙若不与你，恐人说我言而无信。你将扇子回山，再休生事。”

铁扇公主拜谢了众圣，回芭蕉洞修行去了。唐僧师徒翻过火焰山，上路往西。

智慧小锦囊

在军事上有句名言：“骄兵必败。”悟空辛辛苦苦骗来了芭蕉扇，为什么转眼又会被骗走？正是由于骄傲自大。高兴过了头便不会留意到危险，这叫乐极生悲，还有善战者死于兵，善泳者溺于水……不管获得了多大的成就，不要骄傲自满，时刻保持谦虚谨慎的态度，才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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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觥筹交错】酒杯和酒筹交互错杂,形容许多人聚在一起饮酒的热闹情景。

[2] 【牛魔王将扇子接在手，立刻暗暗念动口诀，扇子顷刻间依然变作杏叶大小。牛魔王现出本相，开言骂道：“泼猢狲！认得我么？”】分析：这一场景几乎是前面悟空骗铁扇公主时的重现，非常戏剧化。

[3] 【牛魔王说道：“扇子事小，可我这口气咽不下去。你且坐着，等我再和他比拼。”】分析：不肯认输，往往会输得更惨，“这口气咽不下去”正是执迷不悟者的典型心理。

[4] 【生民】指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