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火焰山遇阻

在菩萨的劝说下，唐僧与悟空和好，师徒四人齐心同上西天。师徒正在前行，却觉得有一股热气蒸人，唐僧勒马道：“如今正是秋天，怎么反有热气？”八戒道：“听说西方路上有个斯哈哩国，乃日落之处，俗称为天尽头。此地热气蒸人，想必到日落之处也。”悟空听说，忍不住笑道：“呆子莫乱谈！若论斯哈哩国，像师父这样走上三辈子，也到不了。”

两人正在争论，只见那路旁有座庄院，乃是红瓦盖的房舍，红砖砌的垣墙，红油门扇，一片都是红的。唐僧下马道：“悟空，你去那人家问问，此地为何如此炎热？”

【垣墙】

那门里忽然走出一个老者，面似红铜，须如白练。猛抬头，看见悟空，吃了一惊，悟空说是大唐去西天取经的和尚，才露出笑脸。唐僧即同八戒、沙僧，牵白马，挑行李近前，都对老者作礼。老者见唐僧丰姿标致，八戒沙僧相貌奇稀，又惊又喜，请入里坐，教人看茶办饭。

坐下后，老者告诉他们，前方六十里远有座火焰山，正是西方必由之路，周围寸草不生。此山有八百里火焰，就是铜头铁身，靠近也要化成汁，一句话说得唐僧大惊失色。悟空问道：“可有法子使这火焰熄灭？”老者微笑道：“西南方有座翠云山，山中有一仙洞，名唤芭蕉洞。洞中的铁扇仙有柄芭蕉扇，一扇熄火，二扇生风，三扇下雨。”悟空听了，说一声：“师父，我去也！”转眼就不见。那老者慌张道：“爷爷呀！原来是腾云驾雾的神人也！”

悟空霎时来到翠云山，正在找寻洞口，忽然闻得丁丁之声，上前一看，乃是山林内一个樵夫在伐木。悟空上前行礼道：“敢问樵哥，翠云山有个铁扇仙的芭蕉洞在何处？”那樵子撇了柯斧，笑道：“这芭蕉洞虽有，却没有铁扇仙，只有个铁扇公主，又名罗刹女。”悟空便问道：“人言她有一柄芭蕉扇，能熄得火焰山，敢是她么？”樵子道：“正是正是，这件宝贝善能熄火，保护那方人家，故此称为铁扇仙。我这里人家用不着她，只知她叫作罗刹女，是大力牛魔王的妻子。”悟空闻言，大惊失色，心中暗想道：“又是冤家了！当年收伏的红孩儿就是她的儿子。之前在解阳山破儿洞遇到他叔叔，尚且不肯与水，要作报仇之意，今又遇他父母，怎生借得这扇子耶？”悟空便告别樵夫，硬着头皮前往芭蕉洞口。但见那两扇门紧闭牢关，洞外风光秀丽，悟空便装出一副和气的语调，上前叫：“牛大哥，开门，开门！”呀的一声，洞门开了，里边走出一个毛儿女，手中提着花篮，肩上担着锄子。悟空迎上前，合掌道：“女童，累你转报公主一声。我本是东土来取经的孙悟空，想过火焰山，特来拜借芭蕉扇一用。”

那毛女即便转身回洞，将悟空的话转给主人，那罗刹女听见孙悟空三字，果然似撮盐入火，火上浇油。急忙叫丫鬟取来披挂兵器，口里不停咒骂着走出洞来。悟空见了，上前躬身施礼道：“嫂嫂，老孙在此奉揖。”罗刹女一声怒喝：“谁是你的嫂嫂？快快还我的儿子来。”

说完，将手中的两口青锋宝剑抡起来，照悟空的脑袋上就乒乒乓乓砍了十几下。悟空丝毫未损，仍是嬉皮笑脸地说：“嫂嫂再打，打累了就借我扇子。”罗刹女害怕，回头要走，口中嚷道：“我的宝贝原不轻借。”悟空上前一把扯住，一手从耳中擎出金箍棒，厉声道：“既不肯借，吃你老叔一棒！”

两个便在翠云山前斗了起来，罗刹女两口宝剑左遮右挡，越来越吃力。斗了几个时辰，罗刹女自忖不是悟空的对手，瞅了个空儿，悄悄从腰间解下芭蕉扇。晃一晃，呼地一扇，一阵阴风刮起，悟空立刻就没了踪影。悟空被吹得飘飘荡荡，就如旋风翻败叶，流水淌残花，滚了一夜，直至天明，方才落在一座山上，双手抱住一块峰石，这才停住。悟空定定神，仔细观看，原来这里是小须弥山，悟空长叹一声道：“好厉害的妇人，怎么就把老孙送到这里来了？”当年悟空曾到这里告求灵吉菩萨降黄风怪，既然到了这里，不妨去找灵吉菩萨打听消息，再回旧路。

灵吉菩萨见了悟空，连忙下宝座相迎，悟空便讲了事情的经过，灵吉菩萨便送了一粒定风丹给他。悟空谢过菩萨，纵起筋斗云，重返翠云山。这一回悟空毫不客气，用金箍棒猛打妖精的洞门，大嚷道：“开门，开门！老孙来借扇子使使哩！”^[1]罗刹闻言，心中悚惧道：“这泼猴真有本事！我的宝贝扇着人，要去八万四千里方能停止，他怎么才吹去就回来也？这番等我一连扇他两三扇，教他找不着归路！”

铁扇公主便在交手时取出扇子，对着悟空连扇三扇，悟空却巍然不动，笑吟吟地道：“这番不比那番！任你怎么扇来，老孙若动一动，就不算汉子！”铁扇公主慌了，急忙收起宝贝，回到洞里，将门紧紧地关上。

悟空见大门紧闭，就拆开衣领，把定风丹噙在口中，摇身一变，变作一个虫儿，从门隙处钻进去。铁扇公主收扇回洞，叫道：“渴了，渴了！快拿茶来！”身边服侍的女童，连忙斟满一碗香茶递上来。悟空见了，嘤的一声飞过去，钻在茶沫之下。铁扇公主渴极，接过茶，两三口全喝下去。悟空到了她肚腹之内，现原身厉声高叫道：“嫂嫂，借扇子我使使！”铁扇公主听了大吃一惊，道：“孙悟空，你在哪里哩？”悟空道：“老孙已在尊嫂腹内，我知你也饥渴了，我先送你个坐碗儿解渴！”就把脚往下一蹬，那罗刹小腹之中，疼痛难禁，坐在地上叫苦。悟空道：“嫂嫂，我再送你个点心充饥！”又把头往上一顶。铁扇公主心痛难禁，只在地上打滚，疼得她面黄唇白，只叫：“孙叔叔饶命！”悟空却才收了手脚道：“你才认得叔叔么？我看在牛大哥的情分上，且饶你性命，快将扇子拿来我使使。”罗刹道：“叔叔，有扇，有扇！你出来拿了去！”悟空道：“拿扇子我看了出来。”罗刹即叫女童拿一柄芭蕉扇，执在旁边。悟空便让铁扇公主把口张开，迅速跳出，现了原身，拿了扇子，叫道：“谢借了！谢借了！”小的们连忙开了门，放他出洞。

悟空奔回庄院，将扇子取出，扇了扇，结果，火不但没灭，反而更热了。悟空见状十分生气，将扇子摔在地上。师徒们正自胡谈乱讲，只听得有人叫道：“大圣不须烦恼，且来吃些斋饭再议。”四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手持龙头杖的老人，躬身道：“我本是火焰山土地，知大圣保护圣僧，不能前进，特献一斋。”老人捡起地上的扇子仔细看了看，说道：“这扇子是假的，若要借真的扇子，还要求牛魔王。”土地告诉悟空，五百年前他大闹天宫时，蹬倒丹炉后落下了几块砖，内有余火，到此处化为火焰山。牛魔王现在住在正南方积雷山摩云洞的玉面公主处。

悟空听了，吩咐沙僧、八戒保护师父，随即渺然不见。不消半个时辰，就来到积雷山。正在找寻路径时，忽见松荫下，有一女子，手折了一枝香兰，袅袅娜娜而来。那女子渐渐走近石边，悟空躬身施礼，女子见悟空相貌丑陋，战战兢兢地答道：“你是何方来者？到此何事？”悟空心念一动，故意说道：“我是翠云山芭蕉洞铁扇公主央来请牛魔王的。”女子一听铁扇公主请牛魔王之言，心中大怒，耳根子通红，破口骂道：“这贱婢，着实无知！牛王自到我家，未及二载，也不知送了她多少珠翠金银，绫罗缎匹。年供柴，月供米，自自在在受用，还不识羞，又来请他怎的！”悟空知道碰见的就是玉面公主，故意擎出金箍棒，大喝道：“你这泼贱，赔钱嫁汉不知羞，却敢骂谁？”

女子吓得魂飞魄散，踉踉跄跄往洞口逃去，悟空在后面骂骂咧咧，一直跟到摩云洞口。女子跑进去，把门关了，一直跑进书房，扑进牛魔王的怀里，放声大哭。牛魔王满面含笑，哄了半天，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牛魔王闻言，发狠道：“美人在上，我山妻^[2]自幼修持，也是个得道的女仙，却是家门严谨，内无一尺之童，焉得有男子央来，等我出去看看。”

牛魔王披挂整齐，手持一条混铁棍出洞来，见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灭子之仇一下涌上心头，不由分说，举棍劈头就打。悟空手持金箍棒相迎，连斗了百十回合，不分胜负。

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只听得山峰上有人叫道：“牛爷爷，我大王多多拜上，幸赐早临，好安座也。”牛魔王用棍支住金箍棒，叫道：“猢狲，等我去一个朋友家赴宴后再战！”牛魔王回洞卸了盔甲，跨上辟水金睛兽，一直向西北方而去。

智慧小锦囊

常言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什么样的因，就会收获什么样的果，悟空当年肆无忌惮地大闹天宫时，无意中蹬落的砖，竟成为西行路上的“拦路石”。一般而言，因果之间是相互联系着的。种下善因，收获福报；种下恶因，收获恶果；付出辛勤的汗水，才能收获甜美的果实……千万不要让现在的一丝疏忽，成为将来人生路上不可逾越的障碍！

---

[1] 【悟空谢过菩萨，纵起筋斗云，重返翠云山。这一回悟空毫不客气，用金箍棒猛打妖精的洞门，大嚷道：“开门，开门！老孙来借扇子使使哩！”】分析：有了定风丹做定心丸，悟空态度强硬多了。

[2] 【山妻】隐士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