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乌鸡国斗妖

为了不引起妖怪的怀疑，悟空让太子先回城去，自己第二日再去城中除妖。该如何除去妖怪呢？悟空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反复琢磨，半夜时，他找到唐僧说：“师父，有一桩事儿和你商量商量。咱们明天去捉拿妖怪，理上有些不顺。”唐僧不解地问道：“妖怪夺了人君位，怎么叫作不顺？”悟空道：“你老人家只知念经拜佛，打坐参禅，哪曾见那萧何的律法？常言道，捉贼拿赃。那妖怪做了三年皇帝，又不曾走了马脚，漏了风声。我老孙就有本事拿住他，也不好定个罪名。”唐僧道：“那该怎么办？”悟空笑道：“老孙有条妙计，师父，你把胆放大些，与沙僧只在这里。待老孙与八戒趁此时先入那乌鸡国城中，寻着御花园，打开琉璃井，把那皇帝尸首捞将上来，包在我们包袱里。明日进城，且不管什么倒换文牒，见了那怪，掣棍子就打。他但有言语，就将尸体给他看，说你杀的是这个人！这才是有对头的官司好打。”

说完，悟空便直接来到八戒床边，揪着耳朵，抓着鬃，大叫一声“八戒”，叫醒后哄他说：“呆子，有一桩买卖，我和你做去。乌鸡国内有一件好宝贝，我和你去偷他的来，到时候宝贝就归你。”八戒听说宝贝归他，就满心欢喜，一骨碌爬起来，套上衣服，跟着悟空直奔乌鸡国。

不多时到了，悟空走近一看，门上贴着几重封皮，将锁门锈住了。八戒挥动铁钯，尽力一筑，把门筑得粉碎。悟空先抬脚进去，只见御花园里楼台破败，花木乱生，只有一株芭蕉长得异常茂盛。悟空便对八戒说：“八戒，快动手，宝贝在芭蕉树下埋着哩。”

八戒便双手举钯，筑倒了芭蕉，然后用嘴一拱，拱了有三四尺深，露出一块石板。八戒十分欢喜，揭开石板，又见有霞光灼灼，喜笑颜开地说道：“哥呀，造化了！宝贝放光哩！”走近细看，呀！原来是星月之光，映得那井中水亮。悟空说道：“宝贝沉在水底下哩，你下去摸一摸来。”便把金箍棒拿出来，两头一扯，叫“长”，足有七八丈长，八戒便抱着铁棒一头，悟空轻轻地将他放下井去。

八戒扎个猛子^[1]，钻下水去，那井底非常深，他又往下潜，忽睁眼见有一座牌楼，上有“水晶宫”三个字。八戒大惊道：“罢了，罢了！错走了路了！下海来也！海内有个水晶宫，井里如何有之？”原来八戒不知此是井龙王的水晶宫。

【牌楼】

那井龙王得到巡水的夜叉报告，赶紧整整衣冠，领众水族，出门相迎，而当八戒得知那件宝贝原来是个死皇帝时，不情愿地将他背在身上，顺着金箍棒出了井口。八戒将尸体放下，悟空一看，那皇帝容颜依旧，似生时未改分毫。八戒把尸体背在身上，两人赶回宝林寺。

唐僧睡不着，正与沙僧等着悟空和八戒，听见动静便出门来看，只见那皇帝像活的一般，便动了恻隐之心，对悟空说：“徒弟啊，出家人慈悲为怀，若果有手段医活这个皇帝，正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等也强似灵山拜佛。”

悟空无奈，只好驾起筋斗云，找太上老君要了一粒还魂丹后，回到宝林寺。悟空扳开国王的牙齿，用一口清水，把金丹冲灌下肚。半个时辰后，只听见国王肚里呼呼地乱响，不一会儿便活了过来，跪在唐僧师徒面前，叩谢大恩。

第二天，悟空叫国王换上僧人打扮，扮成脚夫，与八戒分挑着担子，同往乌鸡国。不到半天，便进得城来，求见国王。那妖怪正坐在金銮殿上，黄门官跪在丹墀^[2]下启奏道：“陛下，朝门外有五个僧人求见，言是东土唐国钦差上西天拜佛求经，今至此倒换关文。”

妖怪即令传宣，唐僧等人便走上殿来，又见那两班文武，四百朝官，一个个威严端肃，相貌轩昂。悟空引唐僧站立在白玉阶前，挺身不动，那阶下众官，无不悚惧，对唐僧等人的无礼议论纷纷。悟空昂然说道：“那皇帝，我们是东土大唐派往西域天竺国大雷音寺拜活佛求真经的圣僧，今到此方，不敢空度，特来倒换通关文牒。”妖怪便有些恼怒：“你怎么见吾抗礼，不行参拜？”悟空笑道：“我东土古立天朝，久称上国，汝等乃下土边邦。你倒未曾接我，还敢叫我不拜？”妖怪气坏了，大叫道：“拿下这野和尚去！”百官蜂拥上前，悟空一指，就使个定身法，众人立即僵立原地，好似木偶泥人，一动也不能动。妖怪见他定住了文武百官，急纵身，跳下龙床，就要来拿。悟空便拉着国王对妖怪高叫道：“你可认得这人？”

妖怪见了国王，心头一慌，驾云便逃。悟空念个咒语，解了定身法，安置好国王，吩咐八戒、沙僧好好保护师父，才驾云去追那妖怪。^[3]悟空跳在九霄云里，睁眼四望，只见那妖怪正往东北方向走哩。见悟空追来，妖怪提起宝刀，高叫道：“孙行者，我来占别人的帝位，与你无干，你怎么来抱不平，泄露我的机密？”悟空呵呵笑道：“你这大胆的泼怪！皇帝又许你做？你既知我是老孙，就该远遁，不要走！吃我老孙这一棒！”那魔侧身躲过，掣宝刀劈面相还。

两个战经数合，那妖怪抵不住猴王，急回头复从旧路跳入城里，闯在白玉阶前两班文武丛中，摇身一变，即变得与唐僧一般模样。

悟空追进来，欲举棒来打左边的唐僧，左边的道：“徒弟莫打，我是你师父！”急掣棒去打右边的唐僧，右边的又叫道：“徒弟，怎么连师父也不认得了！”一样两个唐僧，实难辨认。“倘若一棒打杀妖怪变的唐僧，这个也成了功果；假若一棒打杀我的真实师父，却怎么好？”只得停手，叫八戒、沙僧问道：“哪一个是怪，哪一个是师父？你们指与我，我好打他。”八戒为难地说道：“你在半空中相打相嚷，我瞥瞥眼就见两个师父，也不知谁真谁假。”悟空闻言，念声咒语，叫那护法诸天、六丁六甲、五方揭谛等神道：“老孙至此降妖，妖魔变作我师父，气体相同，实难辨认。汝等暗中知会者，请师父上殿，让我擒魔。”

谁知那妖怪善腾云雾，听得悟空言语，急撒手跳上金銮宝殿。悟空举起棒便朝阶下的唐僧打去，众神迅速架住铁棒道：“大圣，那怪会腾云，先上殿去了。”悟空赶上殿，他又跳将下来扯住唐僧，在人丛里又混了一混，依然难认。悟空急得团团转，却见八戒在旁冷笑，悟空大怒道：“如今有两个师父，你有得叫，有得应，有得服侍哩，你这般欢喜得紧！”八戒笑道：“哥啊，说我呆，你比我又呆哩！师父既不认得，何劳费力？你且忍些头疼，叫我师父念念那咒儿，我与沙僧各搀一个听着。若不会念的，必是妖怪，有何难也？”

悟空恍然明白，那咒儿只有如来、观音与唐僧三人会念，不会念的肯定是假的。便叫八戒、沙僧一人看定一个唐僧，悟空高叫道：“师父，快念那咒儿。”真唐僧开口念咒，假唐僧哪里会念，只好口里胡乱哼哼，八戒听得清，举起钉钯便往假唐僧头上尽力一筑。

妖怪见露馅，纵身跳起，踏着云头便走。八戒、沙僧追上，悟空也忍着头疼，举着铁棒，赶了上去。师兄弟三人，围着那妖怪便打，悟空举棒正要了结，只见那东北上，一朵彩云里面，厉声叫道：“孙悟空，且休下手！”悟空回头一看，原来是文殊菩萨，急收棒，上前施礼，文殊道：“我来替你收这个妖怪。”那菩萨袖中取出照妖镜，照住了那怪的原身，原来竟是一头青毛狮子，本是文殊菩萨的坐骑，奉佛旨下凡来的。

文殊菩萨带着狮子回五台山去了，悟空也回到殿上，将菩萨降魔收怪的事告诉众人。国王执意要唐僧坐金銮殿当皇帝，唐僧一心取经哪肯答应，国王便传旨宣召丹青，写下唐师徒四位喜容，供养在金銮殿上。

唐僧师徒们安了邦国，不肯久停，国王与三宫妃后、太子诸臣，将镇国的宝贝，金银缎帛，献与师父酬恩。那唐僧分毫不受，只是倒换关文，催悟空等背马早行。那国王甚不过意，摆整朝銮驾请唐僧上坐，带着文武百官，亲自送出城郭^[4]，才泪汪汪地与众臣回去了。

智慧小锦囊

面对真假唐僧，一心除妖的孙悟空急得团团转，反倒是向来愚钝的八戒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这或许就是我们常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我们经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当置身于某件事中的时候，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件事的某个具体的点上，而往往忽略了事情的全局。当遇到这种情况时，不妨暂时跳出局中，从旁观者的角度来思考问题，或许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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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猛子】以头栽入水中的泅水法。

[2] 【丹墀】宫殿前的红色台阶及台阶上的空地。

[3] 【妖怪见了国王，心头一慌，驾云便逃。悟空念个咒语，解了定身法，安置好国王，吩咐八戒、沙僧好好保护师父，才驾云去追那妖怪。】分析：悟空时刻将师父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也反映了他对自己本领的自信。

[4] 【城郭】城墙。城指内城的墙，郭指外城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