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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费比乌斯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卡门对他的了解却出奇的少。他的童年、他的学生时代、他在塞内加尔的生活,这些通通都不清楚。他从未用他会说的某种语言谈论过自己的历史。卡门确信她的母亲了解得更多,多得多,可是卡莱塔只分享过一回这方面的知识,那是一个关于费比乌斯出身的简短的故事。

她告诉卡门,费比乌斯的父亲是一名西班牙传教士,后来娶了一个法国女人。这个女人原是一个工程师的遗孀,在自杀时被他劝阻了。当时她走进一座林中村落的空地(浑身疥癣的癞皮狗在阴凉下睡觉、鸡群在尘土中啄食),拿手枪顶着自己。抵着胸口的枪管凉凉的。她的后腰处集满了汗水。厨师的父亲立即扔掉手里给行人发放的小册子。小册子的标题是《救赎是你的指南针》和《扬帆穿越光之海》。他双手握拳跪在这个寡妇面前。她吓了一跳,但既没眨眼也没说一句话,她放下了手枪。她怔怔地看着他站起身来,拿过手枪,退下子弹。然后他带她避开太阳,坐到铁树下一条起霉斑的长凳上,她彻底崩溃了,放声大哭起来。他坐在她的旁边,四个小时里他俩谁也没说一句话,直到她说她的女儿,她的独生女,雨季时在洪水里淹死了。一周之后,她嫁给了传教士,九个月后她生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长大后成了这座宅子的厨师。她给孩子取名叫所罗门,一边抱着他一边告诉孩子的父亲说这个孩子会长命百岁甚至更久。

卡门知道费比乌斯仅有的近亲是两个姐姐,一对70岁的双胞胎。一个姐姐在马赛,是一名退休的科学教师;另一个姐姐在达喀尔,是一个夜总会老板娘。在厨房的架子上,他放着一张她俩的照片,是20岁的时候拍的。她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在炎炎烈日下打着一把遮阳伞。卡莱塔说费比乌斯从未结过婚,他也没有任何卡门所知道的朋友。尽管是一个佣人,打从这个地方开始启用算起,他已经在这座宅子里住了25年了。除了每年有两周时间他要去探望一个姐姐,他几乎从不离开这里。他划着独木舟从水路出行,离开岸边好几英里。不论什么天气和季节,他每天都要畅游两次。通过私营水路服务渠道,他每周接受两次食品和用品的送货。他始终都在厨房的台面上摆放着一个棋盘。做饭的时候,他会演练棋谱上记载的那些著名棋局:阿廖欣、卡帕布兰卡、摩菲。

卡门与费比乌斯之间的关系看似简单,表层之下却是一团乱麻。他们用法语交谈,这是他们的共同语言。他们讨论他在准备的餐点,由于他们都喜欢驾帆船,还会讨论有关水流和风向的科学。这就是他的个人生活。卡门向来对她母亲和费比乌斯之间的关系感到好奇。自从一辆水上出租车把他送到那道通向大海之门、他用巴斯克语问候她那时起,卡莱塔跟他相处得就很自在。卡门曾一度怀疑他们之间有性关系。然而父亲去世后,卡门才意识到卡莱塔对已故丈夫有多么忠诚。晚上她从未跟另一个男人外出过,更不用说什么爱情纠葛。在保持界限的情况下(每一餐都由他烹饪和上菜,但从不跟全家人坐在一起用餐),她更多地把他看作一名常驻艺术家而不是一个佣人。他们在菜园里一起下棋,一起劳作。在卡门看来,最奇怪的地方就是费比乌斯的存在这个事实。他的前任是一个管家,也是一个手艺颇高的厨师。尽管卡莱塔也喜好美食,她经常全天只以茶水、奶酪和一只苹果果腹。在延长了的蜜月旅行中和丈夫一道去了巴斯克地区之后,她却在文化上和烹饪上对那里的菜肴和错综复杂的制作,以及那些盛在铁罐里并放在砖炉上煨好几天的各种汤羹炖菜产生了强烈的爱好。她按照费比乌斯所要求的规格为他特制了同样的炉子。

卡门问她母亲,这么多年了他们为何对费比乌斯了解得如此之少,卡莱塔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我知道了所有我需要知道的。我更喜欢留在他们自己秘密中的人。他们不会背叛他们真实的自我。费比乌斯刚来这儿的头几个月,我一直等着他敞开心扉谈谈他自己。后来我意识到他绝不会这么做。我突然想到这就是我需要了解的关于他的一切。我尊重这一切。卡门,如果你打听他,他就会退缩。他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