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格雷丝
格雷丝

她坐在厨房餐桌旁听他在隔壁房间的呼吸声。她啜了一口咖啡。凉的。她应该在那边跟他在一起,她应该珍惜这段时间,在最后的这些日子,这些时刻应该跟他一起度过。她知道不久之后总有那么一天,会想不起本该在他身边的时候自己为何在这儿、在厨房里僵着,到时她只有悔恨。

米西和简决定他从医院回家后应该待在楼下的起居室里,别去楼上卧室。她们像暴风雨一样呼啸着冲进家门,手里挥舞着手机和星巴克杯子,推开窗户,拆开食品,重摆家具,指挥着送床来的小伙子,就像这是她们的领地,就像她们住在这里,就像这是她们要解决的问题。她们把他带回家后跟他坐在一起,有时全在,有时两人轮班,紧握着他的手,抚平他的头发,和他轻声交谈,亲吻他的额头。然后泪眼婆娑地告诉她不久她们还会回来,坐进车里,驱车离去。

那是两天以前的事。之后她多半时间都坐在这里,坐在厨房餐桌旁,边喝咖啡边听他呼吸。每隔几个小时要给他喂食,她高效而不动声色地忙碌着,调配称量,偶尔像蠢鸟一样唧唧咕咕地问着他不会回答的问题,除此之外她无法忍受跟他同处一室。

这种单向谈话并不让她心烦。她已经习惯了。他不能讲话已有两年之久,并不是上次大手术之后才开始的。最初他努力尝试过。他会说点儿什么,而她会去猜,尽力去理解他说的话。她所获得的成功相当于跟一只猫咪交谈的结果。有时感觉就像一起中了套,他俩会一笑置之,重新再来。

终有一日,他俩不再尝试了。重复了三到四次、对她的每一次猜测都摇头否定之后,他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不用费事了,然后转身去看报纸。那次她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辜负了他。如果他俩之间的感情纽带真的如此之深,难道她不应该能够理解他说的话?

如果事情很重要,他就会给她写一张便条。家里到处都是他的笔记本,本子的线圈压扁了。随处可见他用过的铅笔,铅笔是用小刀削尖的。他走后她该如何处置这些本子呢?她不知道女儿们是否会要。她们多半以为会发现本子里满篇都是充满诗意的爱情宣言,还有他得知要做她们的父亲时表达异常喜悦之情的随笔。其实大多数都是提示她需要去商店挑选什么东西。棉签啊猫砂啊……他进医院之前的最后几个月便条越来越少,他把拇指朝上或朝下、偶尔耸耸肩(她根据自己的心情理解为“不知道”或“无所谓”)、扬眉(“真的吗?”),或笑一下来回答她的问题。最近笑得可不多。

乔斯告诉她,他每天都会来给他洗澡、换床铺。他告诉她,他在冰箱里放了一盒药,她可以根据需要用药,他还用磁铁在冰箱门上贴了一张便签。他留给她一堆小册子,说他会安排一名志愿者每隔几天来拜访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