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五年零三个月之前，我在台拉登地区监狱的囚室里写完了该系列的最后一封信。我两年的刑期正在接近尾声，我把在这漫长孤寂生活中（但是在我脑海之中总有你相伴）写给你的那一大堆信件放到了一边，开始重整思绪，思考出狱之后要参与的各种运动和行动。很快我就刑满释放了，但是五个月之后，我又被判决入狱两年，不得不再次回到了监狱之中。于是，我再次提笔记事，而这一次的故事则与我自己有着更为密切的关系了。

我再次出狱，我们都感到十分悲伤，从此以后我都未能走出这个人生的阴霾。但是，个人的不幸在这个冲突不断的悲惨世界中是无足轻重的，我们必须拼尽全力进行斗争，给这个世界带来剧烈的改变。随后我们挥手告别，你走上了一条求学之路，受尽一切呵护，而我则投身于混战之中，远离了平静的人生。

五年多的光阴逝去了，沉重的战争和苦难也随之化为了历史的画面，现实世界与梦想世界也越隔越远。有时，希望就像溺水之人那样想要努力地大口呼吸，却被身后追逐的恶魔一把掐住了脖子。在我奋笔疾书之时，我眼前的阿拉伯海波澜壮阔、无际无边，如此美不胜收，寂静如甜蜜的梦乡，在银色的月光之下闪动着粼粼波光。

在这篇后记中，我想要向你讲述这五年中所发生的事件，因为这些信件将会整理成册，成为新书出版，而我的出版商则要求信件的内容必须得与时俱进。这个任务十分艰难，因为这段时间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如果我有时间提笔进行写作，我就会超过限额写出另一本书来。就算是略略记录每件大事都会是相当冗长累赘的。因此我只能概要地介绍历史事件。在我早已完成的信件中，我又加上了一些注释，为你提供更多的史实。好了，现在我们可以来简要地回顾过去的五年了。

在最后的几封信中，我提到了现代世界的巨大矛盾和竞争，指出纳粹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的发展以及战争的阴影，希望引起你的关注。在这五年里，这些竞争和冲突大为加剧了，尽管新的世界大战至今并未发生，但是在非洲、欧洲以及远东地区，都发生了许多惨绝人寰的大型战争。每年甚至每个月，都会发生侵略战争和恐怖行为。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杂乱无章，国际关系也没有任何秩序可言，国际联盟等为国际合作所做出的努力全都惨淡收场。裁军早就成了历史，现在每个国家都拼尽了全力，疯狂地加强军备。恐惧紧紧地攥住了这个世界。在不可一世、咄咄逼人的纳粹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的攻击之下，整个欧洲大陆瑟瑟发抖，它的情况以极快的速度恶化，走上了野蛮暴力之路。

在之前的信件中，我十分详尽地分析了引发1914年至1918年世界大战的各种原因、这场大战的产物《凡尔赛和约》以及《国际联盟盟约》。但是，固有的问题还未得以解决，而许多新问题又不断涌现：战争赔款、战争债务、裁军、集体安全、经济危机以及大规模的失业现象。在和平问题背后仍然还有许多曾经破坏了世界平衡的重要社会问题。在苏联，新的社会力量已经获得了胜利，他们不畏巨大的困难和外界的压力，正在努力建设一个新的世界。在其他地区，深刻的社会变革也在不断继续，但是找不到任何突破口，最终还是遭到了现有政治经济体系的控制。世界的物质大为丰富，生产力得到了巨大提高，无数代人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但是，早已习惯束缚的奴隶会害怕自由的来临，愚蠢的人类早已对物资稀缺习以为常，他们很难摆脱这种定式思维。因此，新的财富受到极大的限制，遭到刻意的抛弃，然而事实上，这个世界的失业问题越来越严重，而人民的生活也越来越痛苦。

各种会议在不断地召开，世界各国代表常常聚集在一起，想要解决这个惊人的矛盾，并确保和平不受影响。战后的确签订了许多协议和条约，也建立了许多联盟，如《华盛顿条约》、《洛迦诺公约》、《凯洛格-白里安公约》以及《互不侵犯条约》，但是这些条约并未触及最根本的问题，只要触及残酷的现实，这些条约或者协议就会立即失效，任由赤裸裸的武力来裁决欧洲的命运。《凡尔赛和约》已经名存实亡，欧洲的版图再次发生了改变，世界正在划分新的格局。战争债务已经不再是问题了，那些最富有的国家已经决定放弃偿还了。

因此，我们又倒退回到1914年大战爆发之前的局面，所有的问题和矛盾依然存在，只不过比当初严重了上百倍。资本主义制度正在不断衰退，经济民族主义因而得以不断蔓延，大型垄断组织也取得了进一步的发展。它变得十分激进和暴力，甚至都不能容忍议会民主制的存在了。法西斯主义和纳粹主义应运而生，它们公然实施暴力血腥行为，将战争作为它们政策的最终目标。与此同时，一个伟大的新兴大国在苏联大地上崛起，它将会一直挑战旧秩序，并对帝国主义和法西斯主义起到强大的遏制作用。

我们所处的时代是革命的时代，这场革命自1914年大战爆发之后就开始了，它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从未停止，让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矛盾冲突的剧痛之中。150年之前的法国大革命逐渐开创了一个政治平等的时代，但是当今时代已经不同往日了，仅此政治平等已是孤掌难鸣。现在，民主的界限必须拓宽，要将经济平等也纳入其中。这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经历的革命，这场革命才能确保经济平等，从而使民主具有完整的意义，并让我们能够与科技发展的步伐保持一致。

这种平等是与帝国主义或资本主义背道而驰的，因为这两种主义都建立在不平等以及对他国或者某个阶级的剥削基础之上。因此，那些受益于这种剥削的人将会极力抗拒这种平等。一旦它们之间的矛盾加剧，甚至就连政治平等和议会民主的概念都会遭到彻底否定。这就是法西斯主义，它的做法几乎再现了那个落后的中世纪。它极力宣扬种族优越，虽然不再尊奉皇帝，却将一位领袖推上了神坛，让他得到了无上的权力。在过去的五年里，法西斯主义的势力极大地增强了，它不断地攻击一切民主原则以及自由文明的概念，这就使如何保护民主成了今日世界所面临的重要问题。在当今世界，最根本的矛盾并不在于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与法西斯主义之间，而是在于民主和法西斯主义之间。因此，所有真正的民主力量联合在了一起，共同反对法西斯主义。今日的西班牙完全就是一个典范。

但是在民主政治的背后不可避免地隐藏着更进一步的民主观点。正是因为害怕这点，世界各国的反动分子虽然满口民主的漂亮话，却对法西斯主义表示赞同和拥护。法西斯国家的角色十分明显了，它们的目标或政策已是确定无疑的。但是，在这种状况之下，最关键的因素是那些所谓民主国家所扮演的角色，尤其是英国。在亚洲、非洲以及欧洲，英国政府从头到尾都非常反动，它大力支持法西斯主义和纳粹主义的发展。奇怪的是，它甚至不惜危及大英帝国的安全，也要纵容法西斯和纳粹主义的行为，由此可见它多害怕真正民主的发展，对法西斯领袖表达了非常多的阶级同情。如果法西斯主义足以强大到统治全世界的话，英国政府可是“功不可没”啊。美国则对民主更在意，不止一次提议要与其他国家联合压制法西斯的侵略行为，但是英国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法国由于太过依赖伦敦城以及英国的对外政策，所以完全不敢单独行动。

在劳工问题上，英国也一直反对国际劳工大会（International Labour Conference）。1937年6月，国际劳工大会委员会批准了一项公约，规定纺织行业的工作时间为一周40小时。它顶住了英国的极力反对，通过了这项约定。就连英国的各大自治领都反对英国，转而支持美国。当然，英国政府指派的印度代表还是站在了英国一边。美国代表团成员（其中包括企业主和政府代表）评论道：“来到日内瓦之前，没人知道英国政府有这么反动。”其中一个人还补充道：“英国就是最反动的势力。”

尽管国际联盟有各种不足，但是它仍然是国际共识的象征，《国际联盟盟约》也对侵略行为制定了相应的惩罚措施。在日本入侵满洲里时，它只是指派了一个调查委员会前往调查，随后对此侵略行为屡次表示了谴责，但是除此之外，并未采取任何有效的行动。英国政府实际上完全支持日本的冒险行为，从此以后，除了偶有偏差之外，它就始终贯彻着无视和削弱国际联盟的政策方针。纳粹主义崛起，公然推行着对外侵犯的政策，直接对国际联盟发起了挑战，但是英国和法国姑息了这种行为，任由国际联盟慢慢衰落。法西斯国家一个个都退出了国际联盟，德国在1933年10月退出了，而日本和意大利也紧随其后。1934年9月，苏联的加入为国际联盟输入了新鲜的血液。出于对纳粹德国的恐惧，法国选择与苏联结为同盟，但是英国不顾《国际联盟盟约》，拒绝与苏联合作，宁愿与纳粹德国结为盟友。法西斯国家的每次侵略都得逞了，这就让它们更加肆无忌惮，也让它们确信它们可以明目张胆地反抗国际联盟，却又不用遭受任何惩罚，因为它们清楚地知道英国政府是不会表示反对的。

正是因为英国政府和法西斯国家不断勾结，才能够解释中国、阿比西尼亚、西班牙和中欧所发生的一切。我们终于明白，代表着和平愿望和人类进步的光荣国际联盟为什么今日却会如此衰败不堪。

现在，我们已经看到，日本在满洲里大获全胜，并在那里建立起了一个傀儡政权——“满洲国”，公然反抗了国际联盟，也彻底蔑视了国际社会。尽管它的确发动了军事入侵，但是没有宣战。日本在当地挑起内部争斗，以此作为派军干涉的借口。意大利和德国随后对这种新的手段大加改进，它们在海外发起规模空前的虚假宣传，使这种手段更加完善。现在不会有任何国家宣战，宣战是过去的历史了。1937年，希特勒在纽伦堡发表讲话，他指出：“如果我想要攻击我的敌人，我是不会与之协商，并耗费数月做好战备，我只会采用我一贯的做法：像暗夜划过的闪电那样，快速地扑倒我的敌人。”

1935年1月，在全民公投的支持下，德国占领了萨尔盆地。同年5月，希特勒最终撕毁了《凡尔赛和约》中的裁军条款，下令德国实行全民义务兵役制。德国公然单方面撕毁和约的行为让法国大为恐慌。然而英国却默许了，而英国更过分的行为还在后面。一个月后，英国与德国秘密签订了《海军条约》。这个条约本身就违背了《凡尔赛和约》，因此英国自己也在无视这个和约。最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在英德签订该条约的时候，德国正在大规模地重整军备，威胁到整个欧洲的安全；英国在没有通知自己的老盟友法国的情况下，就做出了此等行为。在法国看来，英国的行为完全是背信弃义，这让法国十分恐惧，于是它赶紧与墨索里尼达成了协议，以尽可能减少来自意法边境的威胁。

阿比西尼亚^[1]——墨索里尼终于等到了他一直苦苦等待的机会。很多年前，他就打算要入侵阿比西尼亚，但是他一直不确定英国和法国的态度，所以他总是犹豫不决。法国和意大利之间局势始终很紧张。1934年10月，南斯拉夫国王亚历山大一世与法国外长路易·巴尔都（Louis Barthou）在马赛遭到刺杀，这很明显是意大利特工所为。现在，墨索里尼确信法国和英国都难以有效地反对意大利侵略阿比西尼亚的行为了。1935年10月，意大利入侵阿比西尼亚，而当时国际联盟正在举行会议。阿比西尼亚是国际联盟的成员国，整个世界都对其遭到侵略而感到十分震惊。国际联盟宣布意大利为侵略者，很久之后才慢吞吞地对它进行经济制裁，也就是说，禁止任何国际联盟成员国与它发生商品交易。但是最重要的军需品，如石油、钢铁、煤炭，并不在禁止交易商品之列。英伊石油公司（Anglo-Iranian Oil Co.）加班加点地努力生产，以保证对意大利的石油供应。经济制裁让意大利颇感不便，但是没有给它的行动带来严重困难。美国建议禁运石油，但是遭到了英国的强烈反对。

英国外交大臣塞缪尔·霍尔爵士（Sir Samuel Hoare）以及法国部长拉瓦尔先生（Monsieur Laval）达成一致意见，同意意大利占领阿比西尼亚的大片土地，但是这引起了公众的强烈愤慨，塞缪尔·霍尔爵士为此被迫辞职。在这种情况下，阿比西尼亚民众同仇敌忾，英勇反抗，但是在意大利近地飞机的大面积轰炸面前，他们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了。意大利使用了大量的燃烧弹和毒气弹来攻击平民、救护车和医院，连妇女和儿童都不放过，实为史上最为血腥残暴的屠杀。1936年5月，意大利军队进入阿比西尼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Addis Ababa），随后占领了该国大部分地区。两年半之后，阿比西尼亚民众仍在边远地区进行各种抵抗行动。即使英国和法国现在已经承认了意大利对阿比西尼亚的控制，但是要占领阿比西尼亚还为时尚早。

国际联盟诸国背叛了阿比西尼亚，让其陷入悲剧之中，这让全世界都清楚地认识到，国际联盟已然形同虚设。希特勒现在可以毫不畏惧地蔑视国际联盟了。1936年3月，他指挥大军进入非军事区莱茵兰地区，从而再一次撕毁了《凡尔赛和约》。

西班牙—1936年，法西斯势力再次发起攻势，想要将欧洲控制在自己手中。这场斗争势必将会是一场维护民主和自由的生死之战。我们早已了解，敌对势力妄图想要夺取西班牙的控制权，而这个年轻的共和国则与教会和半封建反动势力展开了殊死搏斗。最后，进步组织团结一致、万众一心，并于1936年2月建立了人民阵线。在此之前，法国早已建立了一个人民阵线来对抗日益强大的法西斯势力，这个法西斯势力公然威胁法兰西共和国，甚至还组织起一场并未成功的起义。当时法国民众热情高涨，法国人民阵线借此势头取得了大选的胜利，随后组建政府，通过了许多救济工人的法律。

西班牙人民阵线也在西班牙议会的选举中大获全胜，并组建了政府。它承诺将会实施各种遭到长期拖延的改革，并抑制教会的权力。反动势力十分害怕改革，他们马上勾结在一起，决意进行反击。他们向意大利和德国寻求援助，还对西班牙的摩尔人军队许下重诺。1936年7月18日，佛朗哥将军发动叛乱。他不仅得到了军队的支持，还得到了两大强国的援助。共和国似乎已然摇摇欲坠了，但是就在濒临绝境的关头，号召西班牙民众保卫自由，并给他们分发了武器。普通民众积极响应号召，几乎赤手空拳地对抗着拥有枪炮和飞机的佛朗哥叛军。他们竟然成功地拖住了佛朗哥前进的步伐。海外志愿者大批涌入西班牙为民主而战，他们组建了国际纵队（International Brigade），在共和国最急需帮助的时刻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帮助。但是，来到西班牙的不仅仅只是志愿者，还有大批的意大利常规军，他们成了佛朗哥的有力支持者，随之而来的还有意大利和德国提供的飞机、飞行员、武器以及技术人员。支持佛朗哥的是来自德意两大强国经验丰富的参谋人员，而支撑着共和国的却是热情、勇气以及牺牲精神。1936年11月，叛军已经行进到了马德里郊外，但是共和国的人民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使叛军停步于此，难以向前继续迈进。“禁止通行！”是人民发出的呐喊声。马德里日夜忍受着飞机和大炮的轰炸，城内辉煌的建筑完全沦为了一片废墟，敌人发射的燃烧弹让这座城市经常陷入火海之中，最英勇的共和国儿女为了保卫国家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而这座伟大的城市却始终不可征服，也无法战胜。两年过去了，叛军还是被困在马德里郊外，始终不能向前一步。“禁止通行”的呼声响彻云霄，满目疮痍的悲情马德里一直高高地昂起自由的头颅，它已经成了西班牙人民不屈不挠、自尊自强精神的象征。

我们必须理解这场西班牙战争，因为它远非地方战争或者国内斗争。一开始，西班牙的反动势力发起了一场叛乱，想要推翻经过民主选举而组建起来的议会。他们提出共产主义已经威胁到西班牙，而宗教也正处于危险之中，极尽危险耸听之能事，但是事实上在人民阵线代表中，共产主义者屈指可数，绝大多数都是社会主义者和共和主义者。至于宗教，来自巴斯克地区（Basque）的天主教徒一直都是共和国最勇猛的斗士。共和国保证人民享有宗教自由，这与德国希特勒的做法是截然不同的，但它是坚决反对教会在土地和教育方面的既得利益的。当时，反动分子十分害怕民主会打击并彻底终结封建土地制度，于是发起了叛乱以反对民主。我以前就说过，一旦民主威胁到反动势力的根本利益，后者是既不会遵守民主形式，也不会尝试让全体选民改弦易辙的，这对他们来说是多此一举的做法。他们只会付诸武力，通过暴力和恐怖手段将反动意志强加给人民大众。

意大利和德国两大法西斯国家自愿与参与叛乱的西班牙军事和宗教集团结为同盟，因为它们想要操纵西班牙，进而控制地中海地区，并在那里修建海军基地。它们也想要得到西班牙的矿产资源。因此，西班牙战争不是内战，实际上是一场欧陆战争，是一场企图击溃法国、削弱英国从而构建法西斯主义在欧洲主导地位的权力的政治角逐。德国和意大利的利益并不一致，但是眼下它们勾结在了一起。

如果西班牙也成为法西斯国家，法国就会遭受致命的打击，而英国通过地中海飞往好望角和东方的航线也会处于威胁之中。直布罗陀海峡从此就会毫无用处，而苏伊士运河也会一文不值。因此，就算不是出于对民主的热爱，仅是为了维护本国的利益，英国和法国都应该向西班牙政府提供各种正当援助，以彻底镇压西班牙国内的叛乱。但是我们发现，阶级利益又一次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操纵了政府的一举一动。英国政府制定了“不干涉计划”，而这个计划完全就是我们时代最可笑的闹剧。德国和意大利都是“不干涉委员会”（Non-Intervention Committee）的成员，但是它们公然支持西班牙叛军，并承认叛军政府为合法政府。它们还派遣本国军队援助佛朗哥，它们的飞机飞临西班牙城镇上空大肆轰炸。“不干涉”从此就意味着唯有叛军才能获得援助。英国政府还怂恿法国政府关闭位于比利牛斯山脉（Pyrenees）的法西边境，禁止任何援助流向西班牙共和国。

佛朗哥的飞机或舰船炸沉了向共和国运送粮食的英国船只，然而英国首相张伯伦先生（Mr. Chamberlain）却为佛朗哥的行为强辩。英国政府做出如此表态，是因为它害怕民主的影响日益扩大。几天之前，它与意大利签订了一份条约，进一步认可了佛朗哥的地位，让意大利更加肆无忌惮地干涉西班牙内务。如果西班牙共和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英法两国身上并依照它们的意见行事的话，那么它现在早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是，不论英法两国采用何种政策，西班牙人民都拒绝向法西斯主义投降。对他们而言，这是一场西班牙民族反抗外国侵略者、维护本国独立的民族战争，必将流芳百世、永载史册。他们以非凡的勇气和忍耐力创造了无数的奇迹，让世界为之侧目。在这场战争中，最惨无人道的是支持佛朗哥的意德两国飞机对西班牙城镇和平民的无差别轰炸。

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共和国已经建立了一支战斗力惊人的军队，而最近他们已经将所有外国志愿者都送出了国境。

尽管佛朗哥占领了西班牙近75%的土地，也断绝了马德里和瓦伦西亚（Valencia）与加泰罗尼亚的联系，新生的共和国军队现在却死死地拖住了他前进的步伐。后来，埃布罗河战役（Battle of Ebro）爆发，这场惨烈的战役持续不断地打了几个月，新生的共和军队则在这场战争中充分地证明了自己的作战能力。显然，除非佛朗哥得到国际社会的大力支持，否则他是无法打败这支共和国军队的。

现在，共和国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食品短缺，尤其是在冬季这段时间内。因为共和国不仅需要供应军粮，还必须为其控制范围内的普通居民提供食品。除此之外，它还得为那些从佛朗哥军队占领区逃到共和国区域内的无数难民提供食品。

中国——西班牙的悲剧就到此为止吧，现在让我们把目光转向悲惨的中国。

日本仍在继续侵略满洲里，我曾经告诉过你，英国公然对此表示支持。美国曾向英国提出共同合作，抵制日本侵略，但是英国断然拒绝了。为什么英国会如此支持日本的侵略行为，放任这个竞争对手日益强大呢？从20世纪早期开始，英国几乎一直在为日本保驾护航，帮助它发展成了一个强大的帝国主义国家。一开始，英国的目的是想要扶持日本对抗沙俄。世界大战结束后，英国的两大竞争对手则是美国和苏联，因此，即便日本威胁到了它的重要利益，它仍然一直沿用了传统的亲日政策，至今也未曾改变。美国在1933年承认了苏联政府，其中一个原因是由于它与日本之间的激烈竞争。

从1933年以来，中国大地上出现了许多政权：其一，是获得列强认可的蒋介石国民政府；其二，是同样声称秉承国民党意志的南方广东国民政府；其三，是控制中国内陆大片土地的苏维埃政权；其四，是内陆地区为数众多的半独立军阀统治政府。在北平以北，日本正在不断地蚕食着中国的土地。蒋介石并未抵抗日本的侵略，他集中全部力量，年复一年派遣国民军队远征中国内地，意图彻底镇压中国的苏维埃政权。这些远征行动大多遭到了失败，即便国民军队占领了苏维埃地区，中国的苏维埃红军也会成功逃离，进入更偏远的地区再次建立他们的政权。红军在朱德的领导下进行了跨越中国的12000公里长征，这个惊心动魄的行动已经成了军事史上的经典。

尽管中国苏维埃政权向蒋介石提议合作，共同抵抗日本侵略，但是这两大政权之间的冲突仍然从未消停。1937年，日本大举进攻中国，终于促使混战之中的各大势力实现联合，共同建立了抗日统一战线。中国进一步向苏联靠拢，1937年11月，中苏两国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

日本遭遇了激烈的抵抗。日本派遣飞机轰炸中国城镇，采取各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野蛮暴行，大肆屠杀中国军民，妄图击溃中国的反抗。但是中华民族在这场残酷的考验中实现了新生，长久以来的麻木不仁从中国人民身上完全褪尽了。众多伟大的城市在日军飞机的轰炸中化为了灰烬，无数的中国人民死于非命。然而，日本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它的金融和经济体系已经显现出崩溃的迹象。印度人民自然会无比同情中国人民以及西班牙共和国。在印度、美国以及世界其他地区都发起了抵制日货的大规模行动。

强大的日本军事机器仍在横扫中国大地，而中国人民则采用了游击战术来骚扰日本军队，并取得了极大的成功。日本占领了上海和南京后，继续向广州和汉口进发，但是中国人宁愿烧毁这两座繁华的城市，也不愿将之拱手让与日本人。即使日本军队占领了这些城市，他们所得到的也不过是已经化作焦炭的废墟，就像拿破仑当年占领莫斯科一样。但是，中国人民的反抗是不会被日本人击垮的，每一次新的危难只会让他们更加顽强，更加勇猛。

奥地利——现在让我们重新回到欧洲，看看奥地利是如何迎来如此悲惨的结局的。这个小共和国经济破产，国家分裂，受到两面夹击：一面是蠢蠢欲动的纳粹德国，而另一面则是虎视眈眈的意大利法西斯。尽管维也纳市政当局是由进步的社会主义者在控制，但是整个奥地利是在陶尔斐斯（Dollfuss）总理的教权法西斯主义（clerical fascism）的统治之下，这个独裁者投靠墨索里尼，以此来避免纳粹的侵略。意大利违背《凡尔赛和约》，派遣军队支持陶尔斐斯，墨索里尼还建议他镇压奥地利国内的社会主义者。陶尔斐斯决定解除维也纳社会主义工人的武装，进而发动了1934年2月的反革命运动。维也纳的战斗持续了4天，许多著名的工人住所遭到炮轰，部分遭到彻底破坏。陶尔斐斯取得了胜利，但是也颠覆了其国内唯一有能力抵抗外来侵略的组织。

与此同时，纳粹也在继续玩弄阴谋诡计。1934年6月，陶尔斐斯在维也纳遭到纳粹分子的暗杀。原本这场政变之后德国纳粹马上就会入侵奥地利。希特勒正要派遣纳粹军队穿过德奥边境时，墨索里尼却发出警告，威胁将要派遣意大利军队保卫奥地利，对抗德国军队，这就让希特勒不得不停止侵略行动。墨索里尼不想看到德国吞并奥地利，进而与意大利紧紧毗邻。1935年，希特勒正式宣布，他不会兼并奥地利，或者寻求德奥合并。

但是意大利对阿比西尼亚的侵略削弱了它的力量，再加上它与英法之间的摩擦加剧，墨索里尼只好与希特勒达成协议。现在，希特勒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理奥地利问题了，纳粹活动随机越发猖獗起来。1938年初，英国首相张伯伦明确表示英国不会插手奥地利事务。随后，事态发展更为迅速。奥地利舒施尼格（Schuschnigg）总理决定举行公民投票，但是遭到希特勒的坚决反对。1938年3月，德军入侵奥地利。这个历经帝国沧桑的古老国度走到了终点，从此奥地利从欧洲版图上消失了。奥地利末任总理舒施尼格沦为了德国人的阶下囚，由于他不肯完全妥协，纳粹德国威胁将会对他进行审判。现在他还处于纳粹分子的囚禁之中。

纳粹德国进入奥地利后，纳粹分子更加疯狂地对奥地利人民实施恐怖统治，其手段之残暴，远胜德国纳粹早期在德国实施的恐怖统治。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犹太人都遭受了极大的痛苦，而在维也纳城内，野蛮暴力大行其道，恐怖手段层出不穷，这座城市已经不复往日的美丽和文明。

捷克斯洛伐克——纳粹在奥地利的胜利让欧洲大为震惊，但是捷克斯洛伐克的恐惧最为强烈，因为它现在已经遭到纳粹德国的三面包围。许多人都认为纳粹德国会马上入侵捷克斯洛伐克。而在此之前，纳粹分子已经开始采用惯常的手段，玩弄各种阴谋诡计，试图在捷克斯洛伐克的边境地区挑起内部矛盾。

在捷克斯洛伐克的苏台德地区，即古老的波希米亚，聚居人口均为讲德语的居民，这些人曾经是奥匈帝国的主体民族。他们并不接受捷克斯洛伐克，提出了许多合法的抱怨，他们希望得到自治权。他们也不想加入德国，他们中有不少徳裔是全然反对纳粹政权的。波希米亚以前从来都不是德国的一部分。奥地利消失之后，希特勒很可能会入侵捷克斯洛伐克。一想到这点，许多人就感到十分害怕，因此他们纷纷加入当地纳粹政党，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捷克斯洛伐克拥有十分稳固的国际地位。它是一个发达的工业国家，国家组织严密，军队实力强大，作战效率极高。它与法国和苏联都缔结了同盟，而英国也理应在发生冲突之时站到它这一边。作为中欧地区硕果仅存的民主国家，它得到了世界各国（包括美国）所有民主人士的同情和支持。一旦战争爆发，只要民主力量能够团结一致，纳粹势力无疑将会一败涂地。

苏台德地区少数民族问题再次被提起，当然他们的痛苦的确应尽力抚平。但事实上，捷克斯洛伐克少数民族的待遇远比中欧其他地区的少数民族好得多。真正的问题并非是这个少数民族的问题，而是希特勒想要夺取东南欧地区的控制权以及通过暴力和恐吓强加其意志的欲望。

捷克政府尽最大的努力来解决这个少数民族问题，它几乎同意了纳粹的全部要求。但是只要捷克政府退让一步，对方就会再进一步，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最后就会威胁到这个国家的存亡。显然，希特勒的目的是要扫除这个给他的行动造成莫大障碍的民主国家。英国的政策名义上是要采用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但实际上助长了希特勒的侵略行为。英国政府将朗西曼勋爵（Lord Runciman）派到布拉格进行调停，但是英国的调停工作实际上是不断地对捷克政府施压，让它屈从于纳粹的要求。

最后捷克人接受了朗西曼勋爵的提议，尽管这本来就会对捷克的形势造成深远的影响，但是现在纳粹分子变得更加贪婪，他们为了强迫执行其要求，开始调动德国军队做出进攻的姿态。于是张伯伦先生亲自插手这次事件，他前往贝希特斯加登（Berchtesgaden）与希特勒会晤，在那里接受了希特勒的最后通牒，同意将大片捷克土地割让给德国。随后，英国和法国也对它们的盟友捷克斯洛伐克发出了最后通牒，逼迫它立即接受希特勒的条件，并威胁如果它不照办就完全将之抛弃。面对盟国的背叛，捷克人民惊愕不已，最终捷克政府在悲痛和绝望中屈从了。张伯伦先生来到莱茵河畔的哥德斯堡（Godesberg），与希特勒再次会晤，他发现希特勒再次狮子大开口。这次就连张伯伦都无法妥协了。1938年9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世界战争就像黑沉沉的阴影一样在欧洲上空弥散开来。人们赶紧寻找防毒面具，在公园和花园里努力挖掘壕沟，以躲避德军的空中轰炸。张伯伦急匆匆赶往慕尼黑，这一次就连法国总统达拉第先生（Monsieur Daladier）和墨索里尼先生也赶来了，与希特勒一起展开会谈。苏联虽然是法国和捷克斯洛伐克的盟国，却并未收到邀请。尽管这次会谈将会决定捷克斯洛伐克的命运，但是会谈四方完全没有与同为盟国的捷克斯洛伐克商量之意。希特勒提出了会给欧洲带来深远影响的新要求，还威胁将会立即发动侵略战争，因此其他三方全盘接受了希特勒的要求。9月29日，会谈四国签订了包括希特勒上述要求在内的《慕尼黑协定》。

战争得以暂时避免，欧洲各国人民顿时松了一口气。但是欧洲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英法两国无耻透顶、丢尽了脸面，欧洲的民主制度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捷克斯洛伐克四分五裂，作为和平工具的国际联盟荡然无存，而纳粹则在中欧和东南欧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场无耻交易所得来的和平却不过只是暂时休战而已，在这段时间内，欧洲各国都在疯狂地整顿军备，厉兵秣马，为即将爆发的战争做好一切准备。

《慕尼黑协定》是欧洲乃至世界史上的转折点。欧洲再次重新划分势力范围，英国和法国政府竟然公然与纳粹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站到了一起。英国忙不迭地批准了《英意条约》，承认了意大利占领阿比西尼亚，并任由意大利插手西班牙内务。英、法、德、意四国协定开始逐渐成形，它们组成了联合阵线，共同对抗苏联以及西班牙等地区的民主力量。

苏联——尽管这些年来，这些超级大国总是玩弄各种阴谋诡计，不断违背神圣的誓言，苏联却一直严格地履行国际责任和义务，维护和平，反对侵略，直至最后也从未置盟国捷克斯洛伐克于不顾，这是非常值得注意的一点。但是，英国和法国完全无视它，转而对侵略者示好，而遭受英法背叛的捷克斯洛伐克也走上了纳粹的道路，从而终止了它与苏联的联盟关系。捷克斯洛伐克已经四分五裂，而匈牙利和波兰却趁火打劫，贪婪地从中捞取好处。捷克斯洛伐克内部发生了许多重大变化，斯洛伐克（Slovakia）也宣布实行自治。该国仅存的部分现在几乎沦为了德国的殖民地。

因此苏联的外交政策严重受挫。但是，现在的苏联十分强大，也是欧亚地区法西斯主义和反民主势力扩张之路上的唯一障碍。尽管英法两国近来无视苏联，但是它仍是当今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之一。第一个五年计划取得了总体上的成功，尽管它在细节方面失败了，尤其是并未能提高产品的质量。苏联的机械技师都没有接受过训练，国内交通状况也大部分没有得到改善。集中全力发展重工业的后果是消费品紧缺以及人民生活水平下降。但是这项计划使苏联快速实现了工业化以及农业的集约化，为将来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第二个五年计划（1933—1937）把中心从重工业转移到了轻工业上，目的在于摆脱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缺陷，大力生产消费品。这个计划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人民生活水平得到了改善，而且还在不断地提高。无论是在文化教育方面，还是在许多其他领域，苏联社会所取得的进步都是令人瞩目的。苏联极力想要保持发展势头，巩固其社会主义经济体制，因此它始终在国际事务中贯彻执行和平的政策。在国际联盟中，它支持大规模裁军、集体安全以及共同反对侵略。它尽力改变自己，以适应资本主义大国的要求，因此共产党设法与其他进步政党联合在一起，建立了“人民阵线”或“联合阵线”。

从整体上看，苏联的进步十分显著，社会经济得以快速发展，但是它在这段时间内也经历了一场严重的内部危机。在前面某一封信中，我已经讲到过斯大林和托洛茨基之间的矛盾。许多对现有政权深感不满的人逐渐聚集在一起，据说其中一些人甚至里通外国，勾结法西斯国家密谋造反。据称就连苏联情报机关国家政治管理局（GPU）的首领雅戈达（Yagoda）也与这群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1934年12月，苏联政府高官基洛夫（Kirov）遭到谋杀。政府随即就对反对者采取了十分严酷的手段，从1937年开始，政府对无数牵涉其中的显要人士进行了一系列的政治审查和公审，在国际社会引起了极大的争议。那些遭到审判的人有所谓的托洛茨基派、右倾领袖们，包括莱科夫（Rykov）、托姆斯基（Tomsky）与布哈林（Bukharin），以及军队将领（其中最显要的是图哈切夫斯基元帅（Marshal Tuchachevsky）。

我也不太清楚审判内容或者让他们遭受厄运的具体事件，因为事情实在太过复杂含糊了。但是毫无疑问，这些审查让许多人都惊恐不安，甚至就连苏联的朋友都深受影响，进而加深了外界对苏联的偏见。了解内情的人相信，的确有人策划了惊天阴谋，妄图推翻斯大林政权，而审查都是正当的。似乎可以确定的是，这场阴谋并未得到广泛的支持，而苏联人民肯定是反对斯大林的敌人的。尽管如此，苏联国内的镇压活动波及范围极广，程度极高，也许伤害到了许多无辜的人，但这也显示苏联整体政治局势并不平稳，而且这场残酷的镇压也极大地损害了苏联的国际地位。

经济复苏——自1930年起，全球贸易出现大幅下滑的趋势，经济走入低谷，资本主义世界在数年时间内一蹶不振。终于它显示出了复苏的迹象。绝大多数国家的经济形势都有了部分好转，其中英国的复苏情况最为显著。英国受益于英镑贬值、高额关税以及对大英帝国自治领市场和资源的盘剥。英国设置关税壁垒，为国内产业提供政府补贴，进行农业改革，并有效组织生产商以减少国内竞争，这一系列举措让其国内市场得以复苏。它尝试着对生产和国内分配进行计划。它也对丹麦和斯堪的纳维亚国家施加压力，迫使它们购买英国商品。

虽然经济大为复苏了，但是国际贸易受到了极大的损害。因此，这只不过是相对而言，也绝不能称之为完全复苏。真正的复苏取决于国际贸易的振兴。必须注意的是，英国并未偿还，也并不打算偿还它所欠下的美国外债。各国纷纷进行大规模的军备重整，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全球经济的复苏。但是这种复苏显然是既无保障也不稳定的。严重的失业问题仍然存在。

大英帝国——尽管英国暂时渡过了经济危机，但是大英帝国的情况仍极不乐观，各种意图瓦解它的政治经济势力比以往更为强大了。甚至就连帝国的统治者们都已经失去了信心和希望，不相信大英帝国还能继续存在。他们根本无法解决其内部问题。一心想要争取独立的印度也变得更加强大了，小小的巴勒斯坦也让他们心烦意乱。在资本主义世界中，英国最大的竞争对手美国一直在挑战英国的霸权。当英国政府倒向法西斯国家时，美国便进一步疏远了英国。苏联成功地建成了社会主义，反对一切帝国主义。德国和意大利则贪婪地望着大英帝国的丰厚财产。在慕尼黑，面对它们的威胁，英国一直唯唯诺诺，委曲求全，这就让它们更加轻视它，简直把它当成了一个二流国家，并用十分傲慢的语言把它呼来喝去。本来英国也许可以通过发展民主制度、坚持集体安全政策来巩固它的地位，但是它选择放弃一切，转而支持希特勒。现在，英国帝国主义陷入了慕尼黑政策所带来的无数矛盾之中，进退两难，已经无可救药了。

殖民地——现在德国提出了殖民地的要求，它就是“一无所有”和“不满现状”的国家。那些众多没有殖民地的小国又怎么样了呢？而那些真正“一无所有”的殖民地人民又该如何？整个争论是建立在帝国主义体系延续的基础之上的。一个国家满意与否取决于它所采取的经济政策。而在帝国主义之下，不满意的情况总会存在，这是因为不平等是帝国主义的常态。在俄国革命之前，据说沙俄就是一个不满现状、不断扩张的国家。现在的苏联虽然国土面积缩小了，但是对现状“很满意”，这是因为它没有帝国主义野心，并且推行着不同的经济政策。

德国如此渴望得到殖民地，这并非是因为除此之外它就无法得到原材料（市场都是开放的，它想买就能买到），而是因为它想要盘剥殖民地的人民来牟取私利。它用早已贬值的德国货币，即所谓的被“冻结”的马克来支付给殖民地，继而强迫他们购买德国的商品。

我已经为你列举了过去五年内所发生的一些主要事件以及它们所带来的影响。我都不知道应该在哪里停笔了，因为全球各地骚动不安，冲突不断，而变化也极为频繁，我们已经不可能仅从某地或者某国层面来思考全球问题，更不要说解决这些问题了。必须从世界整体层面上来解决这些问题。与此同时，世界形势愈加恶化，战争和暴力主导了整个世界。欧洲曾经无比自豪地引领着现代世界，但是现在已经在隆隆的炮火声中重新回到了野蛮时代。欧洲古老的统治阶级完全无能为力，无法找出一条突破重重难关的出路。

《慕尼黑协定》彻底打破了这个世界本就不稳定的平衡。东南欧开始向纳粹势力投降，纳粹的阴谋在每个国家中也愈演愈烈。称作“奥斯陆集团”（Oslo Group）的欧洲小国（丹麦、挪威、瑞典、芬兰、荷兰、比利时与卢森堡）意识到与英国的友好关系对它们毫无价值，它们于是宣布中立，拒绝承担任何集体安全责任。日本在远东变得更加咄咄逼人，它占领了广东，进而与英国在香港的利益产生了矛盾冲突。巴勒斯坦的局势也在急速恶化。英美关系也降到了冰点。张伯伦先生与法西斯国家站到了一起，美国的罗斯福总统却不断公开指责纳粹主义的意图和手段。出于对欧洲冲突以及英法对法西斯侵略之态度的厌恶，美国对此不予理会、置身事外，同时也开始大规模地重整军备。苏联也是这样做的。它的结盟政策以及与西方国家签订的《互不侵犯条约》都没有取得成效，而它可能要遭到排挤，被迫陷入孤立的局面。但是美国和苏联都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没有任何国家可以完全置身事外或者保持中立，只要世界爆发冲突，它们都必然会被拖入其中。因此它们都在积极做好一切准备。

美国——罗斯福总统的美国内政遭遇了许多阻碍，最高法院以及反动势力都对他进行了诸多阻挠。在最近的几次选举中，罗斯福总统的对手共和党人在国会中的势力大为增强。但是罗斯福总统在美国人心中仍然享有极高的威望和地位。

罗斯福总统也遵循着要与南美政府发展友好关系的政策。在墨西哥，政府和英美石油利益集团一直矛盾不断。在墨西哥大地上发生了一场影响深远的革命，确立了墨西哥人民的国家权力。教会以及那些在石油与土地方面拥有既得利益的团体失去了许多特权，因此它们都对这些变革表示了强烈的反对。

土耳其——在这个冲突不休的世界里，土耳其没有任何外来的敌人，看上去似乎格外地平静祥和。它早已解决了与希腊和巴尔干国家之间由来已久的仇恨。它与苏联以及英国的关系都相当不错。它与法国就亚历山大勒塔的归属问题发生了冲突。你应该还记得，法国政府曾经把它的托管地叙利亚分割成为五个小国，亚历山大勒塔就是其中之一。亚历山大勒塔的主要居民为土耳其人，最终法国接受了土耳其的意见，让这个地区成为一个自治的国家^[2]。

土耳其在睿智的凯末尔·阿塔土克的领导下，摆脱了种族等问题，全心全意投身于国内建设发展之中。阿塔土克一生都在为土耳其人民服务。他于1938年11月10日过世，在此之前，他有幸得知他的努力已经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最后，他的老战友伊斯麦特·伊诺努（Ismet Inonu）将军接替了他的职位，出任土耳其总统一职。

伊斯兰教——凯末尔·阿塔土克让中东地区的伊斯兰教重新焕发了活力。伊斯兰教摆脱了中世纪观念，从而跟上了当今世界变革的步伐。阿塔土克的做法给中东地区的伊斯兰国家带来了深远的影响，它们建立现代国家，奉行民族主义，而不再以宗教作为治国基础了^[3]。但是，由于印度的穆斯林遭到帝国主义的控制，因此印度所受到的影响并不像其他伊斯兰国家那样显著。

冲突不断的世界——欧洲和太平洋是当今世界两大战场。在这两个区域中，气势汹汹的纳粹主义试图摧毁民主和自由，统治整个世界。国际纳粹主义联盟已经形成，它不仅公然发动战争（虽然并未宣战），而且还在各个国家玩弄阴谋诡计，挑起矛盾冲突，从而创造插手干涉的机会。它大肆颂扬战争和暴力，并展开规模空前的虚假宣传。尽管国际共产主义早已偃旗息鼓，多年以来始终支持着世界和平和民主，但是它仍然叫嚣着反共产主义的口号，用以掩盖其帝国主义的野心和图谋。在美国，纳粹分子多次密谋生事。1937年12月，法国发现了一起颠覆共和国的阴谋。卡古拉德分子（Cagoulard），即所谓的“戴帽子的人”，是这次阴谋的组织策划者，德国和意大利为他们提供了大量的武器援助，他们就借此大肆展开爆炸袭击和谋杀活动。在英国，拥有极大影响力的团队则促使英国的外交政策朝着纳粹路线转变。

国际纳粹主义不仅仅只是最为极端的帝国主义，还制造了许多宗教和种族矛盾，重演了中世纪的场面。在德国，天主教会和新教都遭到了镇压。德国还大肆宣扬种族优越论，而意大利随后也如法炮制。从此，犹太人，甚至犹太人的后裔，都遭到了无情的杀戮，纳粹分子采用了科学的手段无情地施展暴行，其冷酷血腥程度简直世所罕见、前所未有。纳粹对犹太种族的残酷迫害彻底激怒了一位年轻的波兰籍犹太男子。1938年11月初，他在巴黎刺杀了一名德国大使。这本是个人行为，但是德国政府迅速地对全部犹太人展开了有组织的恐怖镇压。德国境内所有犹太教堂都被烧毁了，犹太人的商店遭到大规模的抢劫，损失十分严重。无数犹太人在大街上和自己家中遭到了野蛮的袭击。在纳粹领袖的眼中，这些行为都是正当的。除此之外，他们还将8 000万英镑的罚款强加在德国犹太人身上。

这个自古以来就背负着伤痛的犹太民族悲痛万分，他们脆弱无助、无家可归，要么绝望地自杀，要么大批地逃离，他们开始源源不断地踏上了征途，但是又能去向何方呢？当今世界简直是难民遍布，犹太人、苏台德地区的德国社会民主党人、从佛朗哥占领的土地上逃出来的西班牙农民、中国人、阿比西尼亚人，多得简直数不胜数。这就是纳粹主义和法西斯主义造成的恶果。整个世界都惊慌失措，许多组织纷纷建立起来帮助这些难民。但是英法这两个所谓的民主政府奉行与纳粹德国和意大利法西斯保持友好合作关系的政策，因此它们都是造成法西斯恐怖蔓延以及文明礼仪毁灭的帮凶，而无数的人沦为难民，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如果这就是纳粹国家所代表的，就像圣雄甘地所说的那样，“毫无疑问，德国是不会得到盟友的。一个自称代表正义和民主的国家怎么会与公然反对正义和民主的国家结为同盟呢？或者英国的意图就是想进行军事独裁统治吧？”

如果英法两国已经沦为了法西斯国家的卫道士，那么中欧和东南欧小国会完全倒向法西斯怀抱就完全不足为奇了。事实上，它们正在快速地沦为法西斯主义的奴隶。只有纳粹德国才是它们的主宰。德国还是比意大利技高一筹，意大利现在已经不能与之平起平坐，它在法西斯联盟中已然退居次席了。德国和意大利都想要扩张殖民地范围，但是德国的真正梦想是向东推进，占领乌克兰和苏联。英国和法国可能会支持德国的行动，它们天真地认为，这或许能够帮助它们保护现有的一切。

美苏两个大国挺身而出，它们是现代世界最强大的两个国家，其广阔的国土让它们几乎能够自给自足，它们几乎是不可战胜的。出于各种不同的原因，它们都反对法西斯和纳粹。在欧洲，苏联是唯一可以抵抗法西斯的屏障。如果它也遭到毁灭，那么欧洲的民主制度就彻底终结了，英国和法国必然也不会幸免。美国远离欧洲大陆，它不会轻易地介入欧洲事务，也不想牵涉其中。但是一旦美国插手欧洲或者太平洋的事务，它必定会让世界真切地体会到它的强大力量。

在印度和东方国家，自由和民主相伴而来，英国的一些自治领甚至远比英国政府更加进步。民主和自由在今天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之中，这场危机尤为严峻，正是因为那些假装支持民主自由之友的无耻背叛。但是西班牙和中国为我们树立了绝佳的榜样，展现了真正的民主精神，鼓舞了整个世界。这两个国家都挺过了残酷的战火，正在建立起一个崭新的民族，而它们国家生活的多个领域都开始焕发出生机和活力。

1935年，阿比西尼亚遭到侵略；1936年，西班牙受到攻击；1937年，中国再次遭到侵略；1938年，奥地利遭到纳粹德国侵略，并从地图上彻底消失了，捷克斯洛伐克四分五裂，沦为了德国的附属。每年，世界都那么多灾多难。1939年我们又会迎来什么呢？它会给我们以及世界带来什么呢？

1938年11月14日，阿拉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