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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名画中的大航海
1.13.5 准备去圭亚那种茶叶的中国人康高
准备去圭亚那种茶叶的中国人康高

——《在海边阳台乘凉的中国人》德拉华尔 1821年

法国擅长肖像画的画家皮埃尔·路易·德拉华尔(Pierre Louis Delaries)好像名气不大,但他的一幅画挂在凡尔赛肖像画廊,让人们记住了画中人和画家的名字。画廊保留了这幅画的两个名称——《在海边阳台乘凉的中国人》(Un Chinois prenant le frais sur une terrasse en bord de mer)和《圭亚那的中国人康高》(Kan Gao Chinois de Cayenne)。这是一幅全身肖像画,高220厘米,宽142厘米。以登堂入室而论,康高和前边讲过的沈福宗一样,都是古代中西文化交流的“殿堂”级人物。

康高没留下中文名字,这个拼读出的名字更像“康哥”。或许,他一直就用“洋名”。据法国文献记载,康高原本是福建厦门人,15岁时被送到菲律宾的叔叔家,康高的叔叔在马尼拉做进出口生意,是当地的华人领袖。康高在这里生活了12年,给叔叔当秘书。他每年都给厦门的父亲寄线,工作稳定,生活安定,而打破这一切的就是画名提到的“Guyana”(圭亚那)。

法属圭亚那在法国大革命时是犯人流放地,监狱关闭后,这里辟为种植园。当时饮茶在西方盛行,法国人想在此开辟自己的茶园,于是,由法国海军部牵头,到中国招茶农,赴法属圭亚那种茶。但大清严禁国人出境,海军部的人开着两艘军舰罗纳号(Rhone)和迪朗斯号(Durance),来到菲律宾招收“下南洋”的华工。招工总指挥是迪朗斯号船长菲腊贝尔(Philibert),他原本想在马尼拉招200个华工,结果华工怕被骗到美洲当奴隶,都不敢去。最终,费了几个月的工夫,只有28个华工签了合同。1820年,其中的27位华工乘罗纳号直接去了法属圭亚那,另一位华工乘迪朗斯号,跟随菲腊贝尔船长去了法国。这个去法国的华工正是此画的主人公康高。

《在海边阳台乘凉的中国人》
德拉华尔 1821年

法国人为何只选康高一人进入巴黎?因为康高的叔叔是马尼拉华人领袖,招收康高时,就是按华人工头招的,所以他被带到巴黎学习法语,日后再被派到圭亚那,管理茶园的华工。为此,海军部专门给康高请了一位法语教师,著名教育家、女伯爵赛利耶(Celliez)夫人。康高就这样由一个“下南洋”的华工,成了“中国第一位留法学生”。

从康高用法语写给国王路易十八的报告中我们得知,康高一直寄居在迪朗斯号船长菲腊贝尔家,生活费由海军部支付,每月500法郎,每晚到赛利耶夫人家中学习法语。康高向国王报告说,他在巴黎生活得很好,大家对他非常友好,但还是很孤独,很想家,想回家。

在巴黎期间,康高见过路易十八,还见过许多贵族。在此时的巴黎,中国人是难得一见的“景观”,所以,巴黎肖像画家德拉华尔没有放过“立此存照”的机会,在1821年为康高画了这幅肖像,地点或是船长菲腊贝尔家的阳台,或是女伯爵赛利耶家的阳台,总之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高雅场景。

现在我们来看看画中的康高:头戴着瓜皮黑缎帽,身穿粉红绉纱马褂,里面是丝质白长衫,下着棉质白裤、白袜、绣花鞋……画中没有显示清朝人必须留的辫子,却很出格地让康高戴上慈禧太后爱戴的那种不沾春水的假指甲……这种近于女性的打扮,使康高这个未来的圭亚那华人工头看上去很像一位儒生或奶油小生,既温和又抢眼。

此时,巴黎艺术界正流行“中国风”,德拉华尔在康高的身前身后,排满了东方道具:远景海湾里停泊着梯形帆的中国船(从圆的船尾看,好像是中国四大古船之一的广船),近处的康高手握一杆长长的烟斗,右手边是一把折扇,左手边是一把油纸花伞,伞面有一串骑马征战的人物,脚边立着一把二胡,地上是一个装牙雕国际象棋的小箱子,箱内画上有仕女和童子,还有一个大大的金属瓶,可能是痰盂一类的东西……1858年,德拉华尔的这幅画参加了巴黎画展,因为太具东方风格,巴黎人不曾见过,所以大受好评。后来,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它进入凡尔赛宫,成了当年皇家的藏品,一直保存至今。

可以说,康高在法国生活得相当不错,但他还是在写给路易十八的报告中,接连说很孤独、很想家、想回家……1822年10月,海军部得到国王路易十八的同意,让康高返回中国。一个月后,30岁的康高接过海军部给的600法郎,搭乘一艘从波尔多开出的商船,踏上了返回故乡的航程。不幸的是,没过多久,法国方面收到来自东方的消息,说这位没去成圭亚那的康高,也没能回到中国,死在了海上航行中。法国海军部还有一份报告记录了那27个到达圭亚那的华工情况,从1822年开始,这批华工每年都有人死去,1837年最后一位华工也死了。这28位下南洋又下西洋的华工,最终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如果想找一点儿安慰,那就是康高凭借德拉华尔的这幅画,还“活”在凡尔赛宫里。我曾两次到温莎堡“看望”沈福宗,找机会我一定会去“拜访”康高,叫他一声“康哥”或“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