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维美尔　1656年

我是在研究荷兰代尔夫特蓝陶时，歪打正着地遇上了名画中的德意志瓷器。那是维美尔的《老鸨》，维美尔作品中有签名和制作年代的三幅绘画之一（另外两幅为《地理学家》和《天文学家》），它是三幅中签署时间最早的作品：1656年。这一年他24岁。

美术评论家关注《老鸨》，目光多集中在旅馆里的情色场景：两位女性中，年轻的是妓女，年老的是老鸨；两位男性，举着一杯葡萄酒的年轻人被认为是维美尔自画像，红衣的是狎客，手里拿着钱；老鸨伸手去接钱，一桩交易达成了。画家用浓烈的色彩——黑、红、黄、蓝组织画面，构成令人兴奋的气场。

我特别关注画中突出的那个“蓝”——酒壶。最初，我以为这幅画的创作时间与代尔夫特仅存的皇家蓝陶工厂创办时间1653年很接近，酒壶应是著名的代尔夫特蓝陶制品。维美尔曾在外地学画，什么时候回到故乡代尔夫特没有明确记载。研究者在1652年10月代尔夫特的一份民事档案里，看到了维美尔的名字出现在一段有关其父亲葬礼的记录中，这说明1652年他已回到了家中，那时正是代尔夫特蓝陶兴起的时期。不过，为了准确无误，在代尔夫特皇家蓝陶工厂考察时，我请教了这里的专家，她干净利落地否定了我的推想。

这种有着浅灰色底子和典型的明蓝色装饰条纹（天青石色）的酒壶来自德意志西部莱茵河边科隆的斯特瓦尔德森林地区。16世纪中期，这片被称为“西部森林”的地方，来了一批佛兰德斯移民工匠，他们用自己带来的模具与技术仿制出“斯特瓦尔德陶器”。这种仿制中国的陶器，在烧制的过程中添加了盐，让黏土中的石英与钠融合在一起产生出一种有光泽的灰色，它是斯特瓦尔德陶器的典型特征。虽然这些碗罐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瓷器，或为软瓷，但因价格便宜，很快就出口到英格兰、法国和尼德兰。在维美尔的《老鸨》中见到它的身影，恰是当时尼德兰的生活实录。

《老鸨》
维美尔　1656年

参观过代尔夫特皇家蓝陶工厂后，我又来到小城中的维美尔中心，那里的一个展柜里摆着一个与维美尔《老鸨》中的酒瓶类似的瓷瓶，说明文字介绍这种瓷器来自莱茵河边科隆的斯特瓦尔德森林地区。这件展品也印证了《老鸨》画中的酒瓶来自德意志， 而非代尔夫特。据我们的德国司机说，这个当年的仿制产品，经过几百年的文化沉积，现在已成为斯特瓦尔德的标志性陶瓷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