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人》伦勃朗　1635年

2007年10月，伦勃朗画的《东方人》第一次来到东方，在中国上海展出。在明暗对比强烈的“酱油调”中，一位东方老人华丽亮相：他身着东方长袍，蓄着漂亮的胡子，裹着白色丝绸包头，包头上装饰着黄金和宝石等饰物……那是一个气宇不凡的富商形象。

《东方人》是一幅优秀的“特罗尼”。这是当时流行的一种肖像画，多采用无名气的模特身穿一成不变、繁复奇异的服装进行创作。17世纪的荷兰远洋贸易兴盛，大量来自东方的商船抵达阿姆斯特丹港。伦勃朗的家就在港口的大街上，创作《东方人》时伦勃朗不过29岁，充满对遥远东方的憧憬。但中国观众多认为画中人物不像东方人，媒体报道也认为是根本没到过东方也没见过东方商人的伦勃朗画错了“东方人”。

伦勃朗一生没离开过荷兰，甚至不按传统到意大利“进修”一下，他喜欢阿姆斯特丹，在这里住了近40年，但这不能说明他没见过世面。1635年29岁的伦勃朗创作这幅《东方人》时，正是荷兰远洋贸易的黄金时期，阿姆斯特丹的码头上，堆满了来自比斯开湾的鲱鱼和盐，英格兰和佛兰德斯的布匹，地中海地区的酒，瑞典的铜和铁，波罗的海地区的农作物和木材以及荷兰的腌制鱼、纺织品。欧洲地区各种各样的产品源源不断地流入荷兰，在荷兰完成交易，然后再流入欧洲各个国家。荷兰就像是一个超级大卖场，各个国家的商人在这里各取所需。

《东方人》
伦勃朗　1635年

顺便说一下阿姆斯特丹的“丹”。在荷兰旅行时，导游告诉我，“丹”就是堤坝。阿姆斯特丹到处都是堤坝，它就是一座堤坝上的城市，水坝广场就是巨大的交易市场。当年，伦勃朗家就在“丹”上，家门前就是港口。此时，荷兰人的经商半径已超越阿拉伯、波斯或印度的印度洋，来到了太平洋。不过，这一时期真正的太平洋商人，比如中国商人，历史文献中却没有他们到西欧经商的记载。所以，伦勃朗在阿姆斯特丹见到的“东方人”，多是印度洋的商人，他们才是这里“东方人”的主体。画中这个“东方人”包着头巾，头巾上挂着金链子，也是印度洋商人的打扮，完全不是太平洋商人的。但我们不能因此质疑画中人的“东方”身份。西方传统理论中，不仅地中海以东是东方，连埃及都是东方。所以，画中人的面孔是“欧式”的也属正常。伦勃朗画中的包头是西亚人的典型服饰，研究伦勃朗的一定知道，他还画过表现巴比伦王朝最后一位国王伯沙撒（Belshazzar）在亡国之前举行宴会的作品——《伯沙撒王的宴席 》，画中伯沙撒的头巾与《东方人》里的一样，头上也有金饰，还有王冠。不了解印度洋人的观众认为他不像“东方人”，用的是太平洋人的标准。事实上，伦勃朗也没称这幅画为“东印度商人”。这些“东方人”，就是当时来阿姆斯特丹做生意的“老外”。

现在，我们抛开像不像的争议，回到伦勃朗所生活的17世纪。当时在阿姆斯特丹的运河内，挤满了满载交易品的船只，水坝广场的南边就是阿姆斯特丹交易所，那里有世界各地的商人在做买卖。西欧这边的就不说了，还有大量的莫斯科人、波斯人、土耳其人、亚美尼亚人……可以说，伦勃朗每天都能见到这一类的东方人。

我以为这幅《东方人》画的就是“东方人”，它不仅记录了那个时代东西方商人大串联，也表现出当年荷兰人对东方市场的美好憧憬。这恰是那个时代所需要的，也是绘画市场所需要的。伦勃朗除了这幅《东方人》，还画了一幅《东方王子》。

我在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参观时，在大厅正中看到了被岁月熏黑的伦勃朗巨作《夜巡》，转弯又看到了《呢绒商同业公会的理事们》等，但没能找到 《东方人》，或许在海量藏品中，不是总有展出它的位置。它只是到中国展出时，才得到了一个突出的展位。据说，这个东方人特别感兴趣的《东方人》，现在拍卖估价在2000万欧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