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商人》凡·代克　约1620年

香料和黄金是大航海初期西方人不惜一切代价追求的终极目标，但古典绘画中却鲜见香料贸易的描绘，佛兰德斯画家安东尼·凡·代克（Anthony van Dyck）的这幅《香料商人》，也有人称为《科内利斯·范·德·吉斯特肖像》，可谓凤毛麟角。

科内利斯·范·德·吉斯特（Cornelis van der Geest）是安特卫普的香料商人，也是杂货商公会主席。不过，他出现在凡·代克笔下一定是靠他另外的身份——“米西纳斯”（Maecenas，公元前1世纪的古罗马艺术赞助人鼻祖，对当时初露头角的维吉尔等年轻诗人提携有加，后来人们就用“Maecenas”代指艺术赞助人）。他曾安排鲁本斯接下了安特卫普圣沃尔珀哥教堂的三幅画的大订单，这个订单最终成就了鲁本斯的名作《十字架的升起》，这幅画至今还挂在安特卫普大教堂里面。

这位香料商人还是位艺术品收藏家，其藏品足以建立一个顶级艺术馆。同时代的佛兰德斯画家威廉·凡·赫克特（Willem van Haecht）就曾创作过多幅以这位香料商的画廊为主题的画，如《帕拉塞尔苏斯在科内利斯画廊》《伊莎贝拉和阿尔伯特大公访问科内利斯画廊》，仅从画中背景就可看出他当时至少收藏了包括凡·艾克、鲁本斯、斯奈德斯（Snyders）、梅塞斯（Massys）、阿尔岑（Piter Aertsen）等名家的数十幅作品。不过，他自己的这幅肖像却辗转到英国，由英国国家艺廊收藏。

《香料商人》
凡·代克　约1620年

这位给艺术大师撑腰的商人，自然会得到应有的回报，至少会有人乐于为他画像。比如，与乔登斯（Jacab Jordaens）和鲁本斯并称“佛兰德斯巴洛克艺术三杰”的凡·代克。这位富商子弟曾师从鲁本斯，长于肖像画，曾任英国宫廷画师，留下了大量皇家肖像。在温莎堡考察时，我就见过他的名作《查理一世三面肖像》。凡·代克只在英格兰宫廷待了几个月，但后来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凡·代克胡须”“凡·代克骑士化装服”“凡·代克棕色”等艺术技巧与风格，却影响画坛百余年。

这幅木板油画《香料商人》是凡·代克16岁至21岁之间断断续续完成的作品，被认为是凡·代克早年在安特卫普创作的最生动的肖像之一。此画最初只是一个头像，画中的主人公已是花甲之年，目光慈祥，银光闪闪的发须（这是他标志性的技法）透着一丝高贵。过了一段时间，作者又长了几岁，画技也成熟了许多，可能是感到它过于单调，不像一幅完整的肖像，就将它扩大为“半身带手”肖像。新增加的直立于画中央的手指使画面有了一个明确的焦点，而添加的扶手椅则让人物显现出沉稳富贵的姿态。值得一提的还有作者刻意强调了原有头像边框，使之成为别有趣味的“画中画”，这种“趣味”或许可以看作凡·代克后来创作《查理一世三面肖像》的伏笔。

香料商人何以成为大收藏家和大画家的赞助人？一切皆来自香料神奇的身价。考古人员从公元前1224年下葬的埃及法老拉美西斯（Ramesses）的鼻孔里发现了几粒胡椒，表明东方人很早就沉迷于香料，它是一种高尚生活的标志。不过，从现代营养学来讲，香料并不是营养的一部分。其科学定义是“香味是蛋白质分子，触碰嗅觉神经使之分泌传导物质引发身体的连串化学反应”。这句绕舌话把香味本体定义为“蛋白质分子”，仅此而已。不过，古代西方人可不这么认为，古罗马曾有一个叫埃皮希乌斯（Apicius）的美食家，他在公元1世纪写了一本《烹调指南》（也称《埃皮希乌斯食谱》），书中开出的460个食谱中，仅胡椒一项就出现了350次，几乎是每道菜里都有胡椒。除调味与防腐功能外，西方人还认为香料有祛湿壮阳、催情助爱之功，因而也将它写入《爱之膳》食谱中，但教会明令禁止僧侣食用胡椒。

奥斯曼帝国攻克君士坦丁堡后，控制了香料贸易。最初，西方人只能听任土耳其人漫天要价，价格翻十倍百倍极为正常。当时，说某人富有时，就说他是个“胡椒袋”。这位掌控“胡椒袋”的，是个极聪明的商人，他在香料贸易鼎盛时期发了香料的财，而在香料过剩之前，及时将资金转投艺术品，应该算是觉悟最早的艺术投资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