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三首① (选一)

刬却君山好②,平铺湘水流③。

巴陵无限酒④,醉杀洞庭秋。

① 组诗三首,此选其三。作于乾元二年(759)秋,时李白五十九岁。侍郎叔:即李晔,参上诗注。

② 刬:通铲。君山:在洞庭湖中。

③ 平铺句:洞庭湖由湘、沅、资、澧汇积而成,湘水最大。此句承上言让湘水无碍地流入洞庭。

④ 巴陵句:巴陵为岳州属县,有名酒“巴陵春”。

本诗与上录二诗当为先后所作,对读相映成趣。

诗人一改上二诗宛转含思的笔调,而一任狂气。他要把君山铲去,让浩淼的湘水可以平铺无遮地滚滚流来。一、二句对起而相承。“刬却”字极陡绝峻削,“平铺”则“汗漫”无际,二者串联而下,从中可以味到,他其实是希望万顷清波能一无阻碍地流来,荡涤胸中的积年苦闷。这情景,由第三句的“酒”字,可知是醉中奇想,但先果后因,便见大气磅礴扑面而来。

说“先果后因”,是研读者的分析,而当事的醉中人,则是连因果也不须计及的。在他眼中,那不尽的江湖水,已化成了一湖名酒“巴陵春”,这幻景使他惊喜,于是奇想更起。他想饮尽这一湖春酒,“醉杀”而与“洞庭秋”光融为一体,于是萧瑟秋景变成了瑰伟奇观;一天水气,千钟酒意,仿佛汇集于诗人胸次。作诗的起因自然不无悲秋之意,但是借着酒意变成了爱秋——虽然细味之中,这奇想、这爱秋中仍潜在有醉中诗人意识底层的悲苦。

虽说一气任笔,但作法仍有讲究,第三句“酒”字是枢纽,既反挑前二句奇想之由来,又下启“醉杀”,使“洞庭秋”这一历来表现悲思的文学意象翻出新意,且越出越奇,狂气满纸,以至连用四地名,读来也浑然不觉重滞。若起笔就写醉,便平直无味。

李白《襄阳歌》说“此江若变作春酒”,后辛弃疾《粉蝶儿》沿之而云“把春波都酿作一江春酎”,用明喻,均不及本诗之奇警。中唐张碧有“小李白”之称,有句“天高云卷绿萝低,一点君山碍人眼”,是从李白“刬却君山”借来,但清奇雄浑远不及本诗,关键还是胸次小了一点。

最后还要说一下诗体。上录组诗五首是七绝今体;本诗所属组诗三首律虽合辙,但格为古调而融有民歌风。故前者蕴藉,本诗放荡。李白诗虽变化入神,但仍是颇讲体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