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纷

原　文

伊伯庸之末胄①兮，谅②皇直之屈原。

云余肇祖③于高阳兮，惟楚怀之婵连④。

原生受命于贞节兮，鸿永路有嘉名⑤。

齐名字于天地兮，并光明于列星。

吸精粹而吐氛浊⑥兮，横邪世而不取容⑦。

行叩诚而不阿兮⑧，遂见排而逢谗。

后听虚而黜实兮⑨，不吾理而顺情。

肠愤悁⑩而含怒兮，志迁蹇而左倾⑪。

心慌⑫其不我与兮，躬速速⑬其不吾亲。

辞灵修而陨志⑭兮，吟泽畔之江滨。

椒桂罗以颠覆兮⑮，有竭信而归诚。

谗夫蔼蔼而漫著兮⑯，曷其不舒予情？

始结言⑰于庙堂兮，信中途而叛之。

怀兰蕙与衡芷兮，行中野⑱而散之。

声哀哀而怀高丘⑲兮，心愁愁而思旧邦。

愿承闲而自恃⑳兮，径淫曀㉑而道壅。

颜霉黧以沮败兮㉒，精越裂而衰耄㉓。

裳襜襜㉔而含风兮，衣纳纳㉕而掩露。

赴江湘之湍流兮，顺波凑㉖而下降。

徐徘徊于山阿㉗兮，飘风来之汹汹㉘。

驰余车兮玄石㉙，步余马兮洞庭。

平明发兮苍梧，夕投宿兮石城。

芙蓉盖而菱华㉚车兮，紫贝阙㉛而玉堂。

薜荔饰而陆离荐兮㉜，鱼鳞衣而白霓㉝裳。

登逢龙而下陨兮㉞，违故都之漫漫㉟。

思南郢之旧俗兮，肠一夕而九运㊱。

扬流波之潢潢㊲兮，体溶溶㊳而东回。

心怊怅以永思兮，意晻晻㊴而日颓。

白露纷以涂涂㊵兮，秋风浏㊶以萧萧。

身永流而不还兮，魂长逝而常愁。

叹曰：

譬彼流水，纷扬礚兮。

波逢汹涌，㊷滂沛兮。

揄扬涤荡㊸，漂流陨往，触崟㊹石兮。

龙邛脟圈㊺，缭戾宛转㊻，阻相薄兮。

遭纷逢凶，蹇离尤兮。

垂文扬采㊼，遗将来兮。

注　释

①末胄：指子孙，后裔。

②谅：信实。

③肇祖：指始祖。

④婵连：指相连。有亲族关系。

⑤鸿：大。永路：指长途，远路。

⑥氛浊：指尘浊之气。

⑦取容：指讨好别人以求自己安身。

⑧叩诚：指款诚，真诚。不阿：指不曲从，不逢迎。

⑨后：君主。黜：降职或罢免。

⑩愤悁：指愤恨。

⑪迁蹇：指屈曲。左倾：指颓丧不振。

⑫（tǎng）慌：通“惝恍”，指失意。

⑬速速：指疏远的样子。

⑭陨志：指失意。

⑮罗：假借为“罹”，遭遇。颠覆：指颠仆，跌落。

⑯蔼蔼：指盛多的样子。漫著：指打击别人，抬高自己。漫：污。著：夸耀。

⑰结言：指用言辞订约。

⑱中野：指原野之中。

⑲高丘：楚国山名。这里指楚国朝廷。

⑳自恃：指自信有竭诚为国的机会。

㉑淫曀：指昏暗。

㉒霉黧（lí）：形容面垢黑。沮败：指败坏，挫败。

㉓越裂：指散失，消散。耄（mào）：形容年老。

㉔襜（chān）襜：形容摇动的样子。

㉕纳纳：形容沾湿的样子。

㉖波凑：指滚滚波涛。

㉗山阿：指山的曲折处。

㉘汹汹：形容声势盛大或凶猛的样子。

㉙玄石：山名。在洞庭湖西。

㉚菱华：即菱花。

㉛阙：古代宫殿、祠庙或陵墓前的高台。

㉜陆离：指香草。荐：草席。

㉝白霓：指白色的副虹。这里指白色。

㉞逢龙：山名。下陨：指往下看。

㉟违：相距，距离。漫漫：指广远无际。

㊱运：转动。

㊲潢潢：指水深广的样子。

㊳溶溶：指水流盛大的样子。

㊴晻（yǎn）晻：指抑郁。

㊵涂涂：指厚重。

㊶浏：风疾速的样子。

㊷（pēn）：涌起的高浪。

㊸揄扬：指挥扬，扬起。涤荡：指荡洗，清除。

㊹崟（yín）：高耸，高峻。

㊺龙邛（qióng）：指水波互相撞击。脟（liè）圈：指挛曲。

㊻缭戾：指回旋曲折。宛转：指回旋，盘曲。

㊼垂文扬采：指留下华美的文章。

译　文

伯庸的后代子孙，就是我诚信正直的屈原。

我的始祖是高阳氏，楚怀王与我有亲族关系。

我生来秉受坚贞的节操，前途远大被赐予美名。

我的名字与天地相齐，光辉明亮与群星相同。

呼吸天地精华而吐出污浊之气，身处浊世也不苟且容身。

行为忠诚而刚正不阿，于是被排挤而遭遇诽谤。

君王听信假话而罢黜忠臣，不理睬我反而顺从小人的意愿。

内心愤恨而满腔怒火，志向被压制而颓丧不振。

心中失落君主不与我同心，身体疏远君主不同我亲近。

辞别君主而失意惆怅，在江水边吟咏抒怀。

花椒、桂树遭遇灾祸而死去，依然竭尽忠信而向往真诚。

奸佞的小人们打击别人而抬高自己，为何不让我表明心志？

当初我们在庙堂中约定，如今却听信谗言而中途背叛。

我怀抱着兰花、蕙草和衡芷，只能走到荒野中把它们抛散。

高声哀叹而怀念朝廷，内心忧愁而思恋故乡。

希望等待机会而竭尽忠诚，但是道路昏暗而堵塞不通。

面目黑瘦而挫败，精神分散而衰老。

阵阵寒风吹动下裙，浓浓寒露打湿上衣。

奔赴湍急的长江和湘水，顺着波涛向下漂行。

慢步徘徊在山谷，疾风飘来激烈凶猛。

驾驭我的车奔向玄石山，让我的马儿在洞庭湖边慢步。

黎明从苍梧山出发，傍晚在石城投宿。

荷花作车盖而菱花作车，紫贝堆砌楼台而白玉铺设厅堂。

薜荔作装饰而香草作卧席，着鱼鳞那样美丽的上衣和洁白的下裙。

登上逢龙山向下眺望，离开故都多么遥远。

想起郢都的旧物风俗，愁肠一夜九转。

扬起波涛水势深广，江流翻滚着回转东方。

内心惆怅而思绪绵长，精神郁闷而日渐衰颓。

厚重的白露纷纷下落，萧瑟的秋风迅疾吹过。

身体随着水流不回返，灵魂远去而时常忧愁。

尾声叹息说：

就像那江水，卷起水流击打石岸。

波浪汹涌，水势浩大。

扬起水花洗清尘埃，激荡着流向下游，撞击尖锐的巨石。

水浪回旋拍打，曲折纠缠，最终却被阻挡。

遭逢灾祸凶险，受到罪责诽谤。

留下美好的诗篇，传给将来的后人。